后爸印象

夏天,冰淇凌,漂亮裙子,游乐场,这些她在过去12年的岁月里从未放肆体验过的东西,竟在那个蝉鸣声声的夏天一一实现。

其实早在几个月之前,她就已经见过那个男人了,或许,还要更早。那也是一个夏天,在小学毕业的前一年,她兴高采烈地冲到爷爷面前,像只小狐狸似的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爷爷,我可以看会儿电视嘛?”女孩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在她们家,要想光明正大地看电视,必须得到爷爷或奶奶的许可,而且白天一般是不能看电视的。“看吧看吧,你就在客厅好好地看电视,别过来啊!”老人的声音显得焦急而不耐烦,恨不得赶快打发小祖宗走。“真的?!太好了!”话音未落,小女孩便飞速跑回客厅,熟练地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了少儿频道。可是当她看到熟悉的动画人物时,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一个声音: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要有后爸了。就算是这样的晴天霹雳,似乎也未在她心里烙下什么伤痕。

后来有一个晚上,奶奶领着她去村子路口接妈妈。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电话里被谈论的男人。妈妈从副驾驶座下车后,男人亦随之下车,接着从后座拿出了一大袋零食,满含笑意地递给女孩。她羞涩地接下,本想好好打量打量眼前这个男人,无奈汽车的光线太强,只能模糊地看个轮廓。但她能肯定一点,她似乎并不讨厌这个男人。

那年春节,妈妈破天荒地在家里待了很久。而后有一天,母亲郑重地拉着她,盯着她的眼睛,说:“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被判给了妈妈,以后要听话知道吗”“好”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天下午母女俩大手拉小手,慢慢走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照着两个人的影子一长一短,晃晃悠悠,渐渐湮没在往来的车流中。迎面而来的冷风告诉她,她真的成了电视里上说的单亲家庭的孩子,但她并不害怕,亦不觉得有什么羞于启口,她甚至觉得自己得到了解放,只是,辛苦了妈妈。

时间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一不留神,就似脱缰的野马般冲向远方,忘了回家。说实话,她很喜欢那个夏天——第一次和那个男人近距离接触的夏天。一大早,爷爷就把她和妹妹送到村子路口,有辆红色的小车正停在路边,看样子是等候已久。男人一见女孩一行来了,立马下车迎接。和老人交谈了几句后,便载着两个孩子出发。起初女孩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索性扭头欣赏窗外风景。车子开的很快,沿途风景急速变换,清晨的风呼呼地灌进女孩的衣领,还带着露水的清香。男人一路适时地问女孩些问题,她就规规矩矩地回答,也不多说一句话。约莫两个小时后,妈妈出现在女孩的视野之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看见妈妈的一瞬间,远处和她打招呼的女人眼神复杂。来之前奶奶就给她做好了心理工作,“你爸爸妈妈离婚了,现在你妈妈找了另一个男人,他对你妈妈很好,可能他还会成为你以后的爸爸。你可以,试着去接受他吗?”她平静地答道“好”。“还是快嘛。”妈妈向男人说道,语气里满是甜蜜和满足,“是啊”温柔的语调清楚地飘入女孩敏感的耳朵,“似乎奶奶说得没错”。那天男人带着她们逛遍了整个商场,买了好多漂亮衣服。下午她们又顶着炎炎烈日,开车去了欢乐谷。男人带她们玩海盗船,旋转木马,大摆锤······带她们吃冰淇凌,特色小吃;带她们一起拍照:即使自己汗流浃背仍主动背起走累了的妹妹······那些她曾在电视里看到、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要是有了后爸就完了”的言论,全在那个夏天,在池里溅起的水花落下的瞬间,在母亲许久不见的甜蜜笑容中化为泡影。欢乐谷的水花声还在继续,烈日骄阳渐渐收起了锋芒,明月缓缓爬上了高处天空。拿着洗好的照片,女孩的鼻子突然一酸。要是换做以前,妈妈和爸爸不分开,这个叔叔没有出现,我们会不会这么开心?

回家后,她打开日记本,认真地写上一句话:“后爸,也没那么可怕”。彼时晚风习习,携着少女的心事,不知所踪。

只愿往后如初——相差十二个春秋的爱情如初,四个人的简单快乐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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