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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野象谷

原创荣嘉熙

位于西双版纳三岔河自然保护区内的野象谷,曾是上海动物园母象“版纳”的祖居地,如今已成为西南边陲的著名旅游景点。1970年底,我和同去的长新中学同学赵列平、邓定平以及留场老工人子女陈铁桥一起在这里经受了一次历险考验,也算是一笔重要的人生财富。

当年作者在橡胶林中割胶劳动

那时,为了迎接从重庆等地的知青到来,我们担负了盖建营房的任务。一切都是就地取材,其中盖屋顶的“建材”是一种叫做蒲葵的棕榈树叶,它也是大象喜爱的食物。由于大量采伐,营地附近已经难觅其踪影了,为此我们在几个老战士的带领下,开进野象谷,开始了“象口夺叶”的战斗。

这天早饭后,大家穿上防蚂蝗的细帆布齐膝山袜,手持长刀及伐木斧,全副武装地向密林深处进发了。

位于西双版纳三岔河自然保护区内的野象谷 照片提供/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旅游局

此时虽刚进入旱季,但有时仍有阵雨出现,加上雾气弥漫,林间没膝的草丛上全是晶莹的水珠,很快裤袜都湿透了。沿着山涧的溪流,我们来到一处陡壁前,小心翼翼地拽着裸露的树根,攀上了壁顶。山顶的亮度显著增强了,登高而望,发现山对面远处似乎有一个比较集中的棕树群落。

于是,我们的队伍向工作目标不断接近。山里行路,看着不远,走走一天。巨大的板状根和从树上垂挂下来的藤本植物不时阻挡着我们,行进的速度放慢了。来到沟底,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这是一条大象喝水的“便道”。地上一摊摊稀湿的象粪,成了我们继续前行的路标,有些象粪上还清晰地留着勐腊虎的梅花状足迹。

西双版纳野象谷是珍稀动植物的天然宝库。 照片提供/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旅游局

路边的草丛和荆棘上,无数的旱蚂蝗弓身迎候着远道而来的人们。大家正低头避让着路上的麻烦,此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阵叫声,原来是一群猴子受到了惊忧,从我们头顶的树冠上落荒而逃。这一切,使鲜见山林真实面目的知青多少受到了惊恐的刺激,大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好在总算找到了那片棕树林,经过一番努力,每个人都挑着满满一担战利品,开始踏上归程。

野象谷中珍贵的猕猴。 照片提供/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旅游局

就在大家以为即将顺利完成任务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在过河时不慎滑落在水中,虽然河水不深,但沉甸甸的棕叶压在我的身上,显得十分狼狈。后面的三个伙伴见状忙着把我拉了起来,并在我的项背处拍掉了一条黄鳝般大的水蚂蝗。还好,须臾不能离开的眼镜没有掉落在河里。

野象谷中的野象群。 照片提供/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旅游局

待我们重新启程时,已经与前面的队伍失去了联络,四个人只能凭着感觉在山林中负荷转悠。当时知青极少佩戴手表,因而也就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只见云层越堆越厚,天色又重新趋于灰暗。大家搜肠刮肚地想着逃亡的办法,一次次的努力都尝试过了,却仍然无法走出这神秘的林海。万一走不出野象谷,大家都知道这严重的后果将意味着什么。筋疲力尽的我们此刻心情犹如这锅灰色的天际,越来越沉重、压抑。

起风了,林涛阵阵,远处不时传来揪心的山麂鸣叫,这一切加剧了每个人的恐惧感。记得几个月前,报纸上登载的一篇兵团女战士挑粮途中迷路,在原始森林中辗转七昼夜,最终被傣族群众发现获救的报告文学,想不到相似的遭遇居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大家意识到了危机四伏的险恶处境。

野象谷中的原始热带雨林。 照片提供/ 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旅游局

出于求生的本能,四个伙伴又一次聚拢起来商讨生计。一番七嘴八舌后,决定分成两组,以扩大搜寻归途的视野。为记住折返的路径,我们学着《林海雪原》中剿匪小分队的做法,每隔一段在树身上刻个记号。山风越刮越猛,吹落的树叶不断撒向我们,肚中早已饥肠辘辘。沿着幽暗溜滑的沟谷,我来到一个林木略显稀疏的坡地。透过苍翠的绿叶仔细观察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树冠在山风中摇动着,突然,远处隐约闪现的一些红色山体引起了我的注意,由于距离实在太远,一时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随后,我把这个信息告诉了不远处的陈铁桥。“你说什么,看见了红色的山体?”“对!”在得到证实之后,他说了一句令我震惊的话:

“可能是公路。”

“为什么?”

“我们脚下不是红土地吗, 修公路把山体挖开,红土就露了出来。”

我不由地用赞同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同伴。很快我俩找到了另两个伙伴赵列平和邓定平,大家会合交流情况后,每个人脸上原先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肉渐渐恢复了松弛。我们重新挑起冷落一旁的棕叶,顺着山势,迈向新的希望。

然而这一带荆棘丛生,藤蔓枝叶纵横交错,蛰伏在上面的蚂蝗和蚂蚁好象嗅到了人体的气味,开始向我们进攻,肩上的担子也越压越沉。为了鼓劲,一个伙伴诵起了“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但还是很难挪开脚步。看来生命和棕叶实在无法兼得了,最终,这些给我们带来惊险的棕叶,被大家不情愿地遗弃在野象谷里。回想起来大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懊悔。卸除沉重包袱后,总算可以腾出双手开路了,大家顾不上被荆棘划破的手臂,拼命挥动砍刀,强行向逃生的希望赶去。

“看,公路!” 山谷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不料好事多磨,在通向公路的最后关头,一道很深的沟壑横挡在了前面。大家又花费一番周折,尝试着把一棵横卧沟上的枯树干权且当作决定生死的独木桥,颤颤巍巍依次跨进了重生之门。

天无绝人之路,凭着坚毅和幸运,我们终于走出了诡秘的野象谷。此时大雨瓢泼而下,四个知青就像一群落汤鸡,在雨中的公路上尽情奔跑,享受着绝处逢生的喜悦。天色渐晚时,我们又凑巧搭上一辆从远处驶来的拖拉机,几经周折,总算返回了接受“再教育”的大本营。

由于没有完成采叶任务,当晚我们受到了严厉的批评。不过对于又经历一次坎坷的知青来说,已经不在乎旁人的是非评价了,因为在蹉跎岁月里,我们所获得的财富永远多于付出的代价。这是特殊的年代给予我们的特殊待遇,它积蓄起了“知青精神”永恒的能量。

2014年本文作者(左)回母校长新中学与班主任朱老师合影。

原创:荣嘉熙,1969年于新华路长新中学初中毕业后,于1970年前往云南边疆西双版纳生产建设兵团。

来源:新华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