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生

新冠肺炎疫情下,除内地外,没有多少地方的经济能够避过衰退,也没多少地方的就业市场能欣欣向荣。香港自不例外,截至2021年1月,失业率飙至7%,创出17年最高,比疫情前的约3%翻了一倍多。究竟香港失业情况有多严重?哪些界别是重灾区?对社会带来什么影响?答案恐怕比一般所想更加可怕。

就业人口锐减 实际失业率更高

首先,单看失业率,并不足以反映香港就业市场的全貌。众所周知,失业率不是计算期内下岗打工仔的人数,而仅计算劳动人口中失业人口的比率。简言之,如果有人失业之后,不再寻找工作而索性退出劳动市场,就不会再被计入劳动人口,也不会再被计入失业人口,故其职位丧失就不会反映在失业率内。每当经济出现严重衰退,许多人都会干脆不再找工,而今次疫情下亦见同一现象,并扭转了疫情前及修例风波前整体劳动人口稳中带升之势。

所以,与其比较失业率,比较总就业人口其实更能反映经济实况。比较2020年9月至11月的总就业人数,便按年大减了17万之多,亦即共有17万个工作岗位蒸发了!影响所及,同期的总劳动人口,亦减了4.8万人,亦即有4.8万放弃寻找工作。如果把相关人口继续计入劳动人口,则实际失业率乃是7.5%,即足足比上述数字多近1个百分点。

青年失业最严重 下岗者占整体6成

不要以为那些放弃找工的人,都是因为被辞退了而干脆退休的长者。查劳动人口,出现明显减少的年龄群,居然集中在青年:20至24岁的劳动人口按年减少2.3万人,乃所有年龄群中减幅最大一个;其次为25至29岁的青年,减少了1.6万人;居于第三的乃是15至19岁的青年。反之,劳动人口不跌反升的年龄群,却集中在中老年人,60岁以上的劳动人口增加了1.9万,另外55至59岁以及40至44岁的年龄群也分别增约2万人。再看就业人口方面变化,同样呈现类似势态,20至24岁和25至29岁的就业人口减幅最多,分别约3.8万人和3.2万人,连同15至19岁减少近1万人,综合30岁以下的就业人口,减幅共占整体近6成之强!至于60岁以上者,就业人口则见微增。

劳动人口不跌反升的年龄群,却集中在中老年人。

可以看到,经济不景巨浪袭来,由经验到能力都有所不及的青年,马上首当其冲。不少人迅即被裁,导致相关就业人口减少;另外一些则相信选择延迟毕业,又或继续进修,以免一毕业就失业沦为“双失”。之前香港还有人说,“揽炒”可令经济洗牌,那么青年便可受惠获得上流机会;惟事实证明,经济衰退的最大受害者往往是青年本身。

零售餐饮最惨? 进出口贸易更惨

以行业分类,哪一板块又表现最劣?答案并不是受困限制社交距离的零售、餐饮业,而是受困全球经济陷入低迷的进出口贸易。

以就业人口衡量,进出口贸易的就业人口便减少了5.5万,乃各行业中减幅最大的一个,反观零售、餐饮的从业员,则分别减了2.2万和2.8万人,而住宿服务业则减5千人。减幅第三的,也是跟进出口贸易有关的运输业,就业人口减少2.2万人;值得留意的是,跨境运输虽受影响,本地运输却受惠“宅经济”而大旺,邮政及速递的从业员增加近4千人。但显而易见,后者之得绝对弥补不了前者之失。业内荣辱互见的行业,还见诸建造业,大型地盘工程不时停工,便令地基及上盖工程从业员减少1.6万人。而期内装修居所,特别是维修怀疑传播病毒的管道的小型工程增加,则令楼房装饰、修葺及保养的从业员微增2千多人。

受困于全球经济低迷,香港的进出口贸易就业人口减幅最大。

有谓有危亦有机,个别行业当然可以突围而出、于疫市逆行,但总体来说,疫下之危还是远多于机。由上述外卖员、速递员的增加,到创科相关高增值岗位的增加,真正受惠的人数始终不多。促进经济升级发展,无疑是未来的王道方向;不过,这在推高经济产值即GDP的同时,又究竟能创造多少就业呢?有人忧虑人工智能等的发展,迟早会抢去人类的饭碗;但其实,近在咫尺的疫下“宅经济”,也只能稍稍帮助就业市场罢了。

就业、收入齐减 贫富不均更严重

经济下滑不单打烂打工仔饭碗,亦会推低打工仔的原来收入。以就业收入中位数看,数字似乎并未报忧,居然不跌反增,按年从17300元提高到17500元。无疑,这乃统计学的谬误,因为有人失业之后,其就业收入便会归零,但却不再纳入就业收入中位数的计算——中位数不同于平均数。所以,以住户入息中位数看,才可看到整体市民收入水平有何变化——非常遗憾,该数字按年从28000元减至25500元。

以上只属宏观数据,微观细察的表现实更可悲。以就业收入分布审视,减幅最多的主要集中在月入介乎1万元至3万多元人群,总共涉约17万人——很巧合,这与前述期内总就业人口减少的17万人吻合。换言之,今轮疫情被裁的重灾区,主要就是这群月入“高不成、低不就”的打工仔。当然,月入4万元以上的就业人口,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跌,但所涉减少的1.5万人,绝对不能跟前者相提并论。尤其是,月入10万元以上的人口更是不减反增。与此同时,月入介乎5000元至8000元的人数则增加了3.8万人。不难想象,原本那些收入1万至3万元的,或者遭人炒鱿鱼,或者被减薪了。总的来说,是香港打工仔收入都下流了,向更低收入的方向靠拢,其中以“夹心阶层”最明显。

香港出现更多低收入家庭,以及高收入家庭的入息及数量均见下跌。

再看住户入息分布,亦引证了上述趋向。其中,月入高于4万元以上的住户,便减少了5万户,月入低于2.5万元的,则增加近11万户。就业收入与住户入息的最低差别,是某人会因失去工作而就业收入归零,但某家庭却总可受惠其他成员的就业收入、又或受惠政府津贴如综援等不致手停口停——概难想象,香港有家庭的入息完全归零!无论如何,香港出现更多低收入家庭,以及高收入家庭的入息及数量均见下跌,乃是铁一般事实。当然,住户入息的变化未必跟经济因素有关,而可能是受社会因素带动,例如受住户分拆所影响;期内香港住户总数,便增加了约5千户,但显而易见,相关增幅绝对不足以解释期内低收入家庭大增11万户。

每当经济出现震荡,确然会伴随经济洗牌。问题是,一来这种洗牌会有利低收入家庭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二来透过洗牌拉低整体就业及住户收入,又是否合适呢?答案不言而喻。以为洗牌之后,自己可以独善其身甚至受益,一方面是愚蠢的,另方面是卑劣的。“揽炒”究竟有多可恶,今轮疫情正好表露无遗。可幸,时至今日,香港已鲜少再有人高呼“揽炒”,又或有人够胆高呼“揽炒”!

随着疫苗的成功面世,全球经济可望走出困境。届时,香港可以受惠多少?疫下跌得最痛的年龄群及产业,会否成为反弹最强的板块?而贫富差距问题又会否有所改善?答案都未可知,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何时甚至会否绝迹地球,迄今也还是未知数。重要的是,有关方面必须制订政策,去引导香港经济朝好的方向发展,令各个界别都能够受惠,在解决不同人士的失业问题之余,亦要协助他们技术升级、竞争力升级、继而令收入升级,并且确保社会提供充裕、公平的向上流动机会。

始终,经济社会的运作复常,并不等于经济社会的格局同样复常,疫后经济也不可能百分百回到疫情前模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既是生物学的定理,也是城市发展的定理。唯有与时并进、政策准确,香港才可更好迎接、并实现更好的疫后经济反弹、就业反弹、收入反弹,以及全港市民生活质素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