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奇葩说》重新炒热了一个话题:

李诞说:成年人的崩溃都是从“算了”开始的;

薛兆丰说:成年人,少一分克制,就少一分回报;

马东说:不是不敢崩溃,是事后无法面对自己崩溃的状态……

讨论延伸至网络,诞生一个新词汇:

“懂事崩”

即,表面看似正常,实际心事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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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Sir,看到话题第一反应还不是“藏不藏”。

而是那个刺眼的“成年人”

这个紧绷的时代,似乎在所有话题前加上“成年人”三个字,都能迅速让我们共情:

成年人的生活,没有容易二字;

成年人的世界,不如意才是常态;

成年人的友谊,都是易碎品;

还有,成年人,不相信童话……

抱歉。

Sir作为一个不算太老的“成年人”,还是觉得这些话透出浓浓鸡汤味,和抑制不住的“巨婴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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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究竟应该怎样看待“成年人”这个标签?

今天,对所有成年人。

Sir想认真安利一部作品。

名字先卖个关子,但可以先说,它是Sir期待了好久的故事,国外拿奖拿到手软,近期将制作中文版。

抛下那些鸡汤。

它就讲一件事:

让成年人喘口气,不必做“正常人”。

01

Sir知道你想问什么。

做正常人很难吗,演好一个“成年人”才更难吧?

别急,先看。

故事发生在一个完美家庭。

爸爸丹,收入优渥,体贴家人。

妈妈戴安娜,美丽又能干的主妇,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儿子加布,开朗帅气,有点皮,也有点该死的魅力。

更不要说女儿娜塔莉,有些公主脾气,但实打实是个学霸。

就像妈妈唱的那样:

“这是世上最和睦的完美一家,每一个成员都可爱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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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所有成年人眼中的楷模。

不过,他们正常吗?

一个早上。

爸爸正要出门上班,妈妈给老公和孩子们装好了早饭。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运转着、忙碌着。

直到一次爆发,怎么看怎么诡异:

家人正要出门。

母亲戴安娜突然跪在地上,将剩下的面包,一片片拍在地上。

嘴里中邪般默念:“我的家庭是个榜样,要让一切安全稳当”。

转过头,面对惊愕的孩子们,她又匆忙解释:

自己就是做点三明治。

没完。

戴安娜的失控,不是第一次了。

比如,在女儿面前,豪放地脱衣,说“我去和你爸上床了”

再比如,外面阴天又下雨,她却指着窗外对老公说“外面天气真好”

对,她有“精神病”。

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即躁郁症。

状态对了,精神亢奋,能量充沛;状态差时,精神萎靡、消沉。

最让人困扰的,是幻觉

在她的幻觉里,自己的家庭“好得不得了”。

而丹为了安慰她,同样在不断重复着“全都会变好的”。

娜塔莉带男友回家那个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节奏一致,动作整齐划一地传递饭菜。

嘴上不断重复着:

“全都在变好

像每个幸福家庭一样欢聚在今宵

都会变好

……

一切都会变好

为什么是“变”好?”

果然——被幻觉困住的成年人,哪止戴安娜一个。

02

精神病,躁郁症,幻觉,尺度……

注意。

Sir之所以说这个故事精彩,并不仅在它的猎奇和苦情。

《近乎正常》,一部聚焦心理问题的音乐剧。

议题沉重。

形式,却夹带了戏谑和幽默。

借由音乐,书写家庭成员的人生,其中不乏经典唱段,特别抓耳。

Sir最看中的,还是故事——它在消解成年人窘境的同时,注入了许多黑白纠缠的荒诞感。

这个家里,大家都在压抑自己。

和每个成年人一样,爱“假装正常”:

女儿娜塔莉,急于通过考上大学,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苦恼。

在琴房,她唱:

“莫扎特是疯子

彻底的疯子

病得不轻

可他的音乐都不疯

它平衡而灵动

清澈如水晶”

莫扎特一样,她把疯癫藏在音乐里。

觉得只要弹好曲子,就可以离开这里,摆脱“神经质的父母”。

爸爸过度关心妈妈,而妈妈只爱哥哥。

唯独自己,是被忽略的那个。

妈妈戴安娜苦于不被理解。

她在自己还是孩子的年纪,和丹结婚,生下了孩子。

得了躁郁症,大家都劝她乐观,劝她积极。

积极不起来咋办?

逐渐,她甚至逼自己放弃分辨快乐的能力。

与丈夫的一场争吵后,丹劝她“你要尽量乐观坚强”。

她用一首《你不懂》反驳:

“就像挂在悬崖边缘

不知何时手会松

你不懂你不懂

活着死去有多痛”

得了这种病,旁人很难感同身受。

她不配合治疗,把医生开的药倒进马桶。

不是不想被治好,而是连“主动配合”这一基本动作,都难以做到。

“就像挂在悬崖边缘,不知何时会松手。

你不懂,你不懂,活着死去有多痛。

当曾经缤纷的世界,褪色变成黑和白。

当回忆让你窒息,却更怕明天到来。

你不懂,你不会知道,你说你也痛,我完全看不到。”

最后,爸爸丹

相信不少爸爸都会对这个角色有共鸣。

年轻时,他为戴安娜着迷。

妻子患病期间,他积极为她寻医治疗。

作为一家之主,接纳所有人的坏情绪,肩负起照顾家人的责任。

即便如此,戴安娜还是觉得他不懂自己。

他也会委屈,也会害怕:

“那么多年来我的生命从来不曾没有她

可是现在陪着她

却仿佛我也在自杀

只是比她更慢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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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见。

这些新闻我们看得多——女子连续加班一个月,地铁崩溃大哭,不敢在家哭,怕吓到年幼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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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货车司机两年内上百次疲劳驾驶。

他是做活鱼运输的,每天凌晨往返于鲜鱼市场,因车内氧气有限,为减少鲜鱼在运输过程中死掉,只能连续开车。

面对民警问询,他也委屈:

“跑慢了,多一分钟多死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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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在为了生活,为了家人奔波着,忍耐着。

和这些人一样。

戴安娜为了即将降生的孩子,选择放弃事业,组建家庭。

丹为了妻子,牺牲了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精力。

我们总是看到——成年人的世界,困境是加倍的,甚至几何级的。

而《近乎正常》想让我们看到的,正相反。

困境对面。

爱与勇气,是否也是加倍的?

03

别误会,Sir说了,《近乎正常》是荒诞的。

它并不确切地给你指明生活方向,也不提供任何套路式的逆袭。

这不是一个关于“挣脱”的故事。

它聚焦的,是“挣扎”。

一个病人如何与病魔周旋,一个家庭,如何与悲剧命运负隅顽抗。

相比于绝大多数的现代人所面对的精神病灶。

戴安娜被直接打到谷底:

她的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不仅特别严重,且已经持续十六年。

Sir印象深刻,一段几乎赤裸的呈现。

这个病,给家人带来的第一个感觉是什么?

痛苦?不。

羞耻

女儿娜塔莉,第一次带男友亨利回家,父亲热情地招呼吃饭。

一家人坐成一桌,前一秒其乐融融。

下一秒,母亲戴安娜微笑着端出一个蛋糕,说要给儿子庆祝生日。

哈,儿子?

父亲不知所措。

女儿更是直接爆粗口。

操。

操他妈的。

说完哭着夺门而去。

为什么?

这是《近乎正常》里最大的反转之一,也是佐证戴安娜病情,最显著的证据:

哥哥从未在娜塔莉面前出现过,他,不仅是这个家庭中不可言说的禁忌。

更是戴安娜因为双相病症产生的幻觉。

想想看,从小就被母亲忽视的女儿,好不容易谈了场恋爱,高兴地把男友领回家。

结果母亲的表现,让她羞愧难堪。

一个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又如何让她在男友面前抬得起头?

如此错愕的瞬间,十六年间每天发生。

从女儿练琴时的这段内心独白就能看出:

“你要弹到它完美,弹到你爆炸,你弹断琴弦或者弹掉指甲,弹到考官都鼓掌,被耶鲁选拔。

……这个垃圾高中,从此不必关心,你还能提前毕业,五月离开家,就不用听神经质爹妈的话……”

一个拼命练琴,力图获得名校offer,想借此跳出原生家庭的女孩,背负的压力与痛苦。

痛苦的何止是她。

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丹,受到的伤害,一点不少。

这是一个对爱情和家庭都有着严肃承诺的正派男人。

却在妻子的病面前,束手无策。

他求医,问药,陪伴……直到,他崩溃。

他的独白更让人心酸。

“我知道需要救她,可到底怎么做?”

在妻子、女儿面前,他必须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鼓励她们,安慰她们,不断地努力,假装“正常”。

但内心?

早已碎成一地。

“疲倦早已征服我。

她在天空飞的时候,我在地面双手接着。

当我需要搀扶,却没有谁记得。”

当然,最难过的,还是主人公戴安娜。

《近乎正常》里用大段篇幅呈现了一个双相病人与病魔斗争的经历。

她的独白,触目惊心:

“一开始,还只是抑郁,有轻生的想法。

感觉自己像在尖叫可是发不出声音

感觉在虚空中坠落但虚空无穷无尽

……

好像被追杀的难民每一秒都想逃脱”

到后来,是用药无法好转,是康复的希望一次次破灭。

以致于把轻生付出实践:

戴安娜在家中被发现失去意识,手腕和前臂上有多处刀片造成的伤口,(系)自我伤害

更可怕的是,为了阻止自杀的倾向。

她接受了电击治疗。

音乐剧中的唱段,传神地表达了这种治疗的恐怖:

“有道电光划破黑夜,几乎照得我眼盲。

然后电光刹那碎裂,瞬间烙进我心脏。

仿佛要吸出我大脑,融化冻结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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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电疗后戴安娜变“正常”了。

但。

和郁结一起消失的,还有记忆。

戴安娜因此短暂失去了过去十多年的记忆。

心灵变得纯净,但这种纯净,真的是家人和她自己想要的么?

Sir当即想起《飞越疯人院》那个臭名昭著的手术:

电影结尾,被切除了脑白质的麦克墨菲。

人是不亢奋了,人性也没了。

变成了失去情绪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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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越疯人院》

打住。

是时候停下来了。

“近乎正常”的含义,就在于此。

什么是正常人?你我都算。

但要知道,在生活中,那些看不到的角落里。

有些坎就是没有办法克服,有些人没有办法保持“普通”,甚至,仅仅是假装“正常”都是奢谈。

《近乎正常》的荒诞,是留给我们自己反思的。

它没有给你“更好的”选择。

它为成年人留下的,只有两难。

04

最后,Sir私心想再次强调作品的名字:

《近乎正常》,作为音乐剧,它在世界范围内有着最高一档的荣誉。

自2009年登陆百老汇以来,就在美国话剧和音乐剧的最高奖——托尼奖上十一提三中,斩获最佳原创音乐、最佳交响以及最佳音乐剧女主角三项奖项。

2010年,更是成为历史上第八个荣获普利策戏剧奖(戏剧届诺贝尔)的音乐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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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利策奖获奖作品

堪称二十一世纪以来最成功的原创音乐剧之一。

Sir推荐的理由,不止这些。

音乐剧与电影不同。

前者于Sir,最突出的魅力——它每一场都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想象一下,在几百人的剧院里,观众和演员,近距离接触。每一段唱词,表演,转场,甚至意外,都发生在眼前,不可复制。

在这里,演员和观众的互动,观众之间的情绪共振,以及演员彼此的交流,都可以第一时间的反馈。

怎么形容这种交流呢?

现场感?

可能有点抽象了。

Sir想说另一个词,在乎

相互的在乎。

电影院里,你如果大声喧哗,吵到的是其他观众,跟电影,跟演员无关,他们听不到。

但在剧场:

舞台上的演员听得到,他们知道你在看,在乎你的反馈。

舞台下的你,因此会在乎演员的想法,关注他们的表现。

一来一去,是无声的默契与羁绊。

有人说,影视作品是冷冰冰的数字图像,是颤巍巍的音箱震动,舞台艺术才是血与肉,血与汗的灵魂演绎。

或许有些夸张,但这一回的《近乎正常》确实有这个底气。

制作班底全是圈内狠人:

美国金牌导演,北京大学戏剧与电影研究所艺术系总监,莎翁剧专家Joseph Graves担任导演;曾参与《妈妈咪呀!》《猫》《我,堂吉诃德》《音乐之声》等知名音乐剧的指挥赵继昀担任音乐总监;曾任上海迪士尼百老汇音乐剧《美女与野兽》舞蹈总监的郭祯容负责编舞;国内唯一职业音乐剧译配程何,负责《近乎正常》的译配和戏剧构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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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Joseph Graves,右:程何

以上这些不熟?

没关系,还有年轻的实力唱将如徐均朔、伍嘉成、段奥娟……

这么说吧。

如果你是音乐剧爱好者,肯定知道这部剧目的重量;

如果,你此前没接触过音乐剧,《近乎正常》将为你的“第一次”提供超一线水准的体验。

除了故事本身过硬,它还能给你丰富的观感享受。

比如音乐。

《近乎正常》的音乐在炸裂摇滚风的体感之下,隐藏着丰富而细腻的编曲。多种曲风的交替使用,弦乐与摇滚乐的融合与呼应,使得听觉层面上每一秒都有足够的新鲜感。

一个“底色悲凉”的故事,唱段却出乎意料地跳脱。

比如Sir看预告里有趣的一幕:

戴安娜问诊一节中,居然用上了摇滚乐。

生活折磨我,我对它报之以歌。

摇滚,给了绝对充沛的反叛力量,也符合故事的荒诞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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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回到Sir开始提到那个问题:

成年人,正常人,区别在哪?

允许Sir隆重夸奖《近乎正常》的结局,也是故事带给Sir冲击最大的部分。

面对家人十多年的不离不弃,戴安娜最终做出选择。

——离开。

让家人“回归正常”,得到解脱。

就这?

当年普利策奖给的评语,是这么说的:

“这部剧牢牢抓住了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与精神疾病共存的内核。”

中文版的戏剧构作者程何在采访中,是这么说的:

“我们没办法通过掩盖一个伤疤让伤疤不存在,也没办法通过粉饰一个事实让伤痛不存在,与其说是治愈,不如说是浴火重生。”

要让Sir说的话。

《近乎正常》好就好在,它始终试图在“隐忍地做个成年人”或“安心地当个巨婴”之外,提供面对生活的第三种视角。

即——不要忽略“面对”本身的意义。

成年人的世界当然没有仅靠美好编织的童话。

但。

如果在“成年”和“未成年”,“正常”和“不正常”之间真的有一条界限。

它不在于你是否相信童话。

而是你在你认清童话的遥远,与现实的困囿之后,依然在心里留下一个位置,等待被童话打动。

我们当然要反对宏大而统一的刻板,规训下长出的“正常”。

更要面对。

不得已的“近乎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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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吉尔莫的陀螺、布拉德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