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面具、圆口方尊、青铜神树、顶尊跪坐人像……时隔35年,被誉为“20世纪人类最重大考古发现之一”的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祭祀区重启发掘,500余件古蜀秘宝次第重现,惊艳世人。

新发现的6个三星堆“祭祀坑”,正陆续进入器物层发掘阶段,其中,由上海大学与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共同负责的3号坑,发掘进度最快,出土文物最丰。

3月24日,参与3号坑发掘的上海大学文学院历史系主任、特聘教授徐坚接受了南方都市报、N视频记者专访。他说,目前坑内器物层的清理和提取工作才刚开始。参照与3号坑高度近似的2号坑情况,不同种类的器物很有可能是分层埋藏的,揭开表面的象牙层后,下面应该还存在其他器物层。接下来,3号坑将带给人们怎样的惊喜,尚不易预测,有待于未来几个月的持续工作。

徐坚介绍,注重考古学理论和方法、田野考古精细化、充分利用科技考古手段与文物保护贯彻到第一线,是重启三星堆发掘的亮点:“这次‘祭祀坑’的田野考古,可能代表了中国田野考古的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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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学文学院历史系主任、特聘教授徐坚。受访者供图

“科技考古”大显其能

“作为中国特色考古学的前沿阵地,三星堆‘祭祀坑’新一轮发掘有很高的科技含金量。各类文物保护、科技考古手段被第一时间应用于现场。”徐坚向南都记者介绍。

在3月20日下午的央视直播节目中,特制的遥控镜头首度公开呈现了三星堆考古发掘现场的实时画面。观众注意到,各个“祭祀坑”均被笼罩在四面透明的考古发掘舱中,工作人员均穿着全套防护装备,有的还俯身趴在文物层上方的工作平台上,伸出双手进行清理作业;距离发掘现场不远处,可见多台分析仪器随时待命。这一切,都跟传统印象中的“田野工作”有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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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人员身穿防护服在发掘舱内工作。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徐坚告诉南都记者,实际上,在整个三星堆“祭祀坑”遗址上,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已搭建永久性“考古棚”,发掘舱在考古棚内,搭建发掘舱,是为了营造恒温、恒湿的保护环境;考古人员在“入坑”前,必须正确穿着防护服,戴上口罩、头套和鞋套,为的是尽可能避免样本“污染”;3号坑所在的发掘舱中,安装了集成发掘平台和多功能发掘操作系统,待发掘工作推进到一定阶段,可供考古人员悬空在文物上方,而无需脚踩坑底,以期最大限度地保护遗址和文物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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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发掘舱搭载设施。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不仅如此,考古棚还“内置”了现场保护平台,其中包括应急检测分析室,以及无机质文物(出土金器、青铜器、玉石器等)、有机质文物(丝织品、象牙等)对应的应急保护室。只要经过十几米的步行距离,就可以将出土器物送至现场保护平台,第一时间进行检测分析。这样的设置,相当于把实验室“前推”到了考古发掘现场,从而实现考古发掘、系统科学研究与现场及时保护的有机结合。

另一件引起公众关注的“考古黑科技”是三维扫描与精准定位——学名是“载波相位差分技术”。

徐坚介绍,考古工作的终极目标是尽可能全面地保存和复原历史信息,考古工作者绝不忍心遗漏任何一点线索,因此“现场几乎没有一把土被随意扔掉”。每一袋填土、每一件文物“出坑”时,工作人员都会采用定位系统,精确记录下它的出土位置信息,并当场生成二维码“身份证”,然后再按照需要移送到不同的实验室。

此处所说的“实验室”,不仅指三星堆发掘现场上的实验室,还包括附近的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的实验室,甚至包括四川省外一些有资质的检测机构,比如在2000公里之外的上海大学宝山校区内,就有一个同步为三星堆考古发掘服务的研究分析中心。

在那里,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保护基础科学研究院的师生们,负责对前方同事送来的土样开展含盐量检测、植硅体分析、孢粉分析等。

徐坚说,这些检验结果,一方面可以对文物保护方案的选择提供科学依据,另一方面也会介入多学科的学术研究,比如通过孢粉和植硅体分析结果,可以直观地复原三星堆“祭祀坑”形成年代的地貌特征、植被情况和气温气候;通过检测象牙中的锶同位素,就可以断定它们的来源。

3号坑应还有“惊喜”

1986年,三星堆1、2号坑“一醒惊天下”,呈示了一种全新的文化面貌;2019年11月至2020年5月间,考古工作者通过勘探与试掘,出乎意料地在1、2号坑附近几十米的范围之内,又发现了6座三星堆文化“祭祀坑”(按发现时间顺序依次命名为3至8号坑),其考古发掘成果再次受到各方期冀。

此次重启三星堆发掘,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共联合了国内30多家科研机构和高校,目前约有100名专业考古人员参与其中。上海大学作为主要合作方之一,去年秋季就已派考古师生进驻三星堆遗址,今年1月9日正式动土发掘。

经过两个多月紧张有序的工作,长约5.5米、宽约2.5米的3号坑,逐渐露出全貌。3月16日,所有填土清理完毕,3号坑器物层被整体揭开,坑底堆叠的遗物,保守估计有青铜器109件、象牙127根、玉石器8件,是目前6个“祭祀坑”中,出土器物最丰富的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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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3号“祭祀坑”器物露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身为考古专家的徐坚,这样介绍三星堆考古新发现的意义与价值:“三十多年前,1、2号坑的发现石破天惊,以大量前所未见的青铜器、金器和玉石器,超乎想象的埋藏行为,改写了我们对中国早期文明的格局和特色的认识。但两座器物坑也留下了很多未解之谜。它们的属性是什么?关系怎样?那些摄人心魂的宝物为何制作,如何使用,有何价值?3号坑的发现和整理,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我们理清了思路。”

在徐坚看来,3号坑内器物的丰富程度不亚于1986年发掘的2号坑;两者在规模、埋藏特征等方面高度近似,但是在器类、器形和器物组合上又独具特色,这有助于人们认识到,器物坑不是特殊事件的结果,三星堆的仪式活动持久而多元。

与30多年前的发掘相比,此次发掘不再仅仅满足于静态意义上的发现宝物,而是希望利用种种技术手段和理论模型,动态地复原制度意义上和行为意义上的埋藏过程,“这不仅仅是接触独特的古代巴蜀文明的契机,也是丰富中国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契机。”

徐坚向南都记者介绍,目前3号坑器物层的清理和提取工作刚刚开始,虽然有的角落已经见到生土,但是其他位置还有一定的深度。而且参照2号坑的埋藏情况,器物埋藏是分层的,揭开表面的象牙层后,下面应该还存在其他的器物层次。“随后还有什么发现不易预测,有待于未来几个月的持续工作。”

接下来一段时间,徐坚将持续往返于上海和广汉,每剥离一个层面,都及时地回到考古工作现场;与此同时,他也会密切关注不同实验室和检测中心发回的报告,并与全球各地的考古学家共同探讨“祭祀坑”的成因和行为特征。而在三星堆工地上,年仅31岁的上海大学历史系讲师徐斐宏,正以3号坑“坑长”(发掘负责人)的身份,带领几位博士后和研究生持续工作。

徐坚说,参与“祭祀坑”的发掘,只是上大考古师生“三星堆情缘”的起点。此后,他们还将扎根三星堆古城,开展具有理论和方法前瞻性的考古调查、发掘以及研究。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