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捏刘”不是指像天津卫的“泥人张”一样捏泥人的,而是接骨的民间跌打医生。他住在和我家隔着一条街的不远处的一条胡同里的最深处,他的那些老哥们开玩笑说他就像住在水潭深处的老鳖,成了“精”了。这条胡同是条“死胡同”,不同于那些盖了房和墙的“死胡同”,老邻居都说这条“死胡同”死得好,因为胡同的尽头也就是南面,是一面占地几十亩的天然湖。湖水中有座建于北宋年间的梵塔,有鱼有虾,还有一片片的荷叶和那一朵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的荷花,他家的三间正房就面湖而建。

“这样风水就好得很了。”住在胡同入口处的算命先生李铁嘴煞有介事地说。门前是一株老槐树,每年的4到5月间开了满树的槐花,清香沁人心脾,人们能够采摘到的往往就熬了槐花汤喝了,而那树冠顶部采摘不到的洁白的花瓣随着一场大雨的摧残往往也就纷纷落英缤纷了,看着雨水中的槐花,愈加显得胡同的幽静神秘。小的时候“神捏刘”的家在我们眼中简直就像蓬莱仙山一样神秘和令人向往。

“神捏刘”和我爷爷虽然没有义结金兰,但是关系也和那些有着八拜之交的异性兄弟的关系差不到哪里去。

“神捏刘”祖上都是地主乡绅,到了他爷爷这一辈,八国联军侵占了我中华,我北方老家小城在那时也闹起了“义和团”,“神捏刘”的爷爷抱着一腔爱国热血放着舒适的地主老爷的日子不过,毅然带了几个护院入了“团”。起先是小打小闹,后来在小城占了教堂,杀了外国传教士,浩浩荡荡地到北京“扶清灭洋”去了。

不久“义和团”失败,“神捏刘”的爷爷带着一位大汉回到了乡里,大家知道“义和团”原名“义和拳”,里面有不少身怀绝技的拳师,这跟着回来的大汉就是一位还俗的少林寺武林高手。这大汉到死就没离开过侯家,终生未娶,看“神捏刘”父亲天资聪颖,是块学武的料,于是把一身的本事悉数相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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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神捏刘”这一辈,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神捏刘”的故事不少,今天先聊两个过过瘾。

日本侵华,那是“蛇吞象”不自量力。首先兵源就是个问题,大城市还好,到了那些小城市,人就给分散得差不多了,没办法就培养了许多“日伪军”,这些“日伪军”都是些中国的败类,仗着日本主子撑腰,对自己的同胞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在我们这条街上就有个叫“黑三”的伪军,嚣张得很。这天,“黑三”翻过一家院墙去会老相好,由于太兴奋,跳墙时右脚不慎“崴”了,而且是落到石头上的,“崴”得还很严重,骨折了,真应了那句“偷鸡不着蚀把米。”当时疼得他也顾不得自己是来偷情的了,杀猪般地大喊大叫。他早就久仰“神捏刘”的大名,于是让关系好的一名伪军搀扶着来捏脚。“神捏刘”当时也就刚刚才30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加上身怀绝技,早就想除暴安良、以身报国了。今天看到目标送上门来了,那恨得是差点把牙咬碎,可是“神捏刘”到底不是办事不牢的“毛头小伙”了,只见他眉头一皱略为思忖了一下,就有了对策。双方寒暄过后,就开始捏脚,“神捏刘”凝神盯着“黑三”又肿又紫“馒头”一样的脚看了几看,先是按按,接着推推,趁“黑三”因脚受压迫而喊叫时,动如脱兔般一拽,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再看“黑三”已经昏死过去了。“神捏刘”目露寒光,对那陪来的伪军说“回家静养,两日后不好再来找我。”说罢也不等答话大步流星出诊室而去。

没办法陪来的伪军只好背着昏死的“黑三”回家。过了两日,“黑三”肿胀的脚愈加肿大,并且变得油光锃亮,煞是吓人。上次陪来的伪军这才对“黑三”说了上次“神捏刘”送客时说的话,“黑三”一听更是肝胆俱裂,心想这是要捏残我这只脚啊!不敢怠慢,第三天又让上次那伪军背到了“神捏刘”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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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捏刘”看着哭丧着脸的“黑三”,吸着纸烟微笑不语,“黑三”再也顾不了脸面了,“扑通”一声跪下,边作揖边对“神捏刘”说,“我知道错了,从今后改邪归正。”“神捏刘”见状看他确有悔过之意,始移步到“黑三”跟前,同上次一样先还是按按,接着推推,最后手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拽,同样的“咔嚓“一声,过了一会”黑三”居然不让人扶,自己蹒跚着回家了。从此后,“黑三”果然大为收敛,街坊邻居无不暗自称快。

要知道这两次的分别一拽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其实大为讲究。“神捏刘”对人体的骨骼分布早已了解的十分透彻,手法的差之毫厘,实际上已经谬以千里。“黑三”如果第二次不及时去找“神捏刘”复位伤脚,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瘸子了。

“神捏刘”有个怪癖,他医好了数不清的贩夫走卒和一些达官贵人,可是却从不要就医者的银两,但也不是什么都不要,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盒或者两盒香烟,几代人都是如此。

据说还是抗战期间,有一位抗日的国民党军官打小日本骑马打仗时不慎从马上跌了下来,一条胳膊骨折一条腿脱臼了,被士兵抬到了“神捏刘”的院内。不出十天,军官行动自如了,亲自挎着半菜蓝子沉甸甸的银元来酬谢。“神捏刘”避而不见,只收了军官两盒“哈德门”牌香烟,军官在院内等待良久不见“神捏刘”出屋,不再言语,神情更是崇敬了,他冲着“神捏刘”住的房间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才感慨万分地挎着那半蓝哗哗作响的现大洋转身离去。

“神捏刘”除了为人正骨还收徒教武,我没见过他的身手,都是听别人述说着他的传奇,他的几个工人、农民徒弟为人也很低调。据说小城的大小混混有些不服气,找“神捏刘”师徒切磋。两三个打架狠角色围着一个徒弟群殴,愣是近不了身,从此全城混混心悦诚服,再不敢寻衅找他们师徒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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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的大徒弟在街上开了家武馆,小学时晚上我去找我的一位练武的一位胡同“发小”,看到尚属外围学员的他已经和一群小学员在近两米高的墙头上健步如飞,令在下面的我看得目瞪口呆

多少年过去了,“神捏刘”早已和爷爷辞世多年,但那个和爷爷一样留着山羊胡子,短小精悍,目光如鹰隼一样的老头和爷爷一样令人怀念,怀念他像那面湖水中的荷花一样高洁的人品。还记得一次和爷爷聊天时他说的话,“人活着要少有傲气,但不能少傲骨,有时候大义面前,要做铮铮铁骨的汉子。”更是令我难以忘怀。

每次回老家在街头看到他的后代开着的传承着他的绝技的医馆,我仿佛就看到了奇人“神捏刘”悬壶济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