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姐姐,从出生开始就是,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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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想不到,引爆今年清明档期电影市场的,会是《我的姐姐》。

这部小成本电影最大的话题点,围绕四个字展开:重男轻女。

这个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尽管近几十年来逐步弱化,但依然明显地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我的姐姐》讲述的这段牵动人心的情感故事,就始终笼罩在这一阴影下。

“姐姐”这个身份,成为两代女性都要面临的人生困境。

《我的姐姐》剧照

由张子枫饰演的女主角安然,自出生后,父母就一直因其性别而冷言相向。

为了拥有二次生育的机会,他们甚至对外谎称安然患有小儿麻痹症,是个瘸子。

并时不时把她托管到姑妈家里,直到这个谎言被揭穿。

安然想通过高考摆脱家庭束缚,远赴北京学医。

孰料,父亲把她的志愿改成了本地学校的护理专业,只为了让女儿在家乡安分守己。

安然怀着怨恨上了学,却再也没有和父母联系。

已近中年的父母也因为二胎政策,生了弟弟。

毕业后,安然按部就班地工作,打算考取北京的研究生,开启新人生。

但飞来横祸,父亲开车时突发心梗发生车祸,母亲也随他一同去世。

电影开篇,就直接切入进这场车祸的场景。

随之而来的,是对葬礼后家族关系的犀利呈现:

亲戚们七嘴八舌,盘点留下的房产家产,数落着安然这个从不被重视的女孩。

而从未谋面的弟弟,此时却成了安然的责任,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我的姐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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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一般性地探讨家庭关系的影片,《我的姐姐》在类型化上下了许多巧思。

尤其是剧本严丝合缝,输出了高密度的强情节,让社会性包裹在流畅工整的情节推动里。

而每个直击社会痛点的情节点,都与“姐姐”这个身份相关,与“重男轻女”的思想所导致的“女性围城”相关。

安然从小被父亲又打又骂,被寄管在姑妈家后被姑父偷窥、被表哥拳脚相向。

她也因此在一个对男性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长大,只能用独立的方式与姿态,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反观安然的弟弟安子恒,他从小就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待遇与安然截然不同。

以至于在两人描述自己的父亲时,他说出了“我们的爸爸好像不是一个人”这样的论断。

安然小时被家人暴力对待

在这样的家族写照下,影片颇有深意地刻画出了其中的两性形象。

一方,以朱媛媛饰演的姑妈为代表,阻挠安然送养弟弟的计划,多次逼迫她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但实际上,她也是一个“姐姐”,自出生以来就遭遇不公的待遇。

最终,她还为了帮助弟弟(即安然的父亲)而放弃了自己的前途。

这是一个被迫选择妥协,以至于反过来想让下一代人也妥协的女性形象。

朱媛媛饰演的姑妈

另一方,以肖央饰演的舅舅为代表,想要从安然手中拿到弟弟的抚养权。

但他们更多地是冲着钱和利益,身上怀着那点“小市民”的狡黠和算计。

这个“油腻”又失意的中年危机男子,整天不务正业地赌博。

他懦弱、自私自利,几乎看不到任何值得托付的地方。

但实际上,他作为一个“弟弟”,心底也对去世的姐姐(即安然的母亲)怀有愧疚与感怀。

他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心坏,而是很大程度上被家里呵护得太好,不够成熟。

片中的这两方配角,总是与安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理关系。

但归根结底,情节的编写揭露了社会中的两性现状:

重男轻女的思想,不仅限制了女性的发展,也限制了男性的发展。

部分男性因为诸多天生的“利好”而变得懦弱无知、责任感缺失。

肖央饰演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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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令许多观众印象深刻的,是相当犀利的一条支线。

这条支线中的家庭,看似与安然家并不相关,却又与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在医院安然负责照料的一位患有“孕期子痫”的孕妇,不顾医嘱转院。

在医生表态放弃之后,安然冲上前去劝告家属:

如果保孩子,母亲就会有重大的生命危险,大概率会面临二保一的情形。

“都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为什么还要生?”

然而,这一家人为了生出儿子,无论是丈夫、妻子还是婆婆都选择了“冒险产子”。

丈夫咒骂、推倒安然,婆婆甚至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要再管。

而一旁的两个小女儿,则是痴痴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作何感想。

她们同样是两个自出生起,就注定等待自己成为“姐姐”的孩子。

《我的姐姐》剧照

这一大段戏相当具有典型性,因为其直接审视了当代生育中性别选择的伦理问题。

为了维持男性利益,包括男子宗法系统的所谓“正统”,“男尊女卑”生育观念在当下仍是不少家庭的阴影。

在很多人心中,没有儿子,即使女儿生了两个,还是“断子绝孙”。

对片中的这个家庭而言,未出生的孩子重要性排在两位“姐姐”前,更排在这个即将临盆的母亲前面。

影片借此想要反映的,是社会上畸形的生育观。

其背后的伪逻辑与残忍性,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人性温度的歧视。

更为可悲的地方在于,在这个选择“保孩子”的家庭中仅有1位男性。

其余4位女性,都以支持、默许的方式,将这种生育观内化为自己的“想法”,甚至阻止安然表态。

这更进一步指出:女性遭遇的困境与痛苦,需要女性的觉醒与抗争。

《我的姐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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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重的议题下,《我的姐姐》还有着轻盈的一面。

这一面是众多演员精准的表演,以及编导所要表达的第二重思想:女性在这个社会环境里的自我选择。

阴影下的光亮与深情,是这部影片细腻的底色。

家庭地位、个人追求、社会舆论,都是“姐姐”注定因“弟弟”而遭遇的困难。

显然,中国式家庭的关键词,在于彼此互相亏欠的亲情,爱与伤痛是其中不变的内核。

然而,那个稍显温情的结局,却遭致众多争议与批评。

《我的姐姐》剧照

许多观众不解:为什么一部强调了100分钟“独立女性觉醒与抗争”的电影,要在最后几分钟突然煽情。

让安然从养父母家中接走弟弟——“这个结局几乎是在诈骗”。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开放性结局。

弟弟主动联系了之前想要领养他的家庭,为了安然而做出“牺牲”。

此处可以算是安然第一次对弟弟有所“亏欠”。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安然准备告别时,也将自己房款的一半交给送养家庭,并打算做最后的告别。

然而,在被要求签下“再也不与弟弟见面的协议”时,安然犹豫了。

这几乎是作为亲情的本能流露。

《我的姐姐》剧照

在部分观众的理解中,姐姐最终是选择了向现实和亲情妥协,方才重新接受弟弟。这种妥协是一种“和稀泥”,更是影片最大的败笔。

但无论是导演、编剧接受的专访,还是单看这部影片的结局,都是比较明确的“开放性结局”。

我们无从得知,安然是不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她是否会在当晚踏上去北京的飞机,又或者,她是否会回去重新修改并签署收养协议。

但至少,安然是在做出属于她,而不是其他人让她做的选择。

对此,张子枫对于角色的理解也直接点明了:“姐姐最后做到的事是,她就是她自己。”

《我的姐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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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开放性结局所引发的诸多争议,所引出的即是“选择之后,承担后果的权利”。

安然此前所面临的诸多困境与缺爱的性格,再扭转到此时对亲情的同理心与不肯轻易割舍,其实是相当流畅的人物弧线,能被观众理解。

影片所做的,是将安然与弟弟的未来留白,而不是支配这对姐弟的未来。

《我的姐姐》剧照

揭示“重男轻女”思想所带来的问题,直视生活中不被轻易看见的女性困境,这些都是《我的姐姐》引发观众反思与探讨之处。

但更令人感动的,还是影片从社会性再次回归到了女性个体的情感选择。

不道德绑架,也不政治正确。

“为自己的情感与决定负责”,成为了电影真正的落脚点。

当一个人自愿做出选择并承担后果,此时的他,才掌握了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