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刘毅发自河南周口
河南周口市太康县一家工厂里,何慧英宿舍门前种着几株月季,几盆吊兰。金毛犬“毛毛”守在门口,不时地摇尾巴。
见到客人,何慧英脸上挂着笑,但显得有些生硬。自从5年前唯一的女儿何靓死亡后,何慧英便失去了精神寄托,再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真正地开心起来。
2016年8月20日凌晨,时年21岁的何靓从周口市一家酒店所在大楼的5楼坠下,直到多天后才被发现。与有妇之夫胡某恋爱,被胡某妻子当众打,被打视频在当地广为流传,遭遇网暴……随着警方的调查,何慧英这才了解到,平时文静的女儿遭遇了什么。
是谁把女儿推向了死亡?何慧英说不清楚。多年来,她一直申诉,希望弄个明白。
坠亡多日才发现
时间回到2016年8月19日,自从何靓跟家人说手机卡有毛病,有事通过微信留言后,何慧英就和女儿失去联系。此前,何靓给继父过完生日就离家,5天里,她逐渐和家人失去联系。何慧英报了警,还请人帮忙查了女儿手机的定位。何靓的手机定位显示她在周口川汇区车站路某公司家属楼附近。何慧英赶紧去找,还发了寻人启事,但一无所获。
直到24日,何慧英才得知女儿的下落。当天,家属楼的保安打来电话,说发现了一名女子,疑似何靓。可等何慧英赶到现场,她这才发现女儿出事了。
当天上午10时,有人在车站路酒店所在大楼的二楼阳台上发现一具女尸。因为阳台外有门面招牌,且阳台非常狭窄,直到有人闻到了异味,尸体这才被发现。通过遗物确定,死者就是何靓。
验尸报告显示,死者何靓系高坠严重受伤又未被及时发现,从而导致其疼痛休克最终死亡。
酒店工作人员对警方讲述了何靓出事前的状态。8月17日,何靓入住酒店。8月18日,保洁员打扫房间时发现“地上有很多啤酒瓶,随意扔在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有包装袋的零食……”次日保洁员再去打扫房间时仍是如此。
该酒店经理后来回忆,20日凌晨,他曾听到有东西碎裂的声音,出门查看后,发现是酒店隔壁一家商户门口的瓷砖掉了,当时他还以为是自然脱落,直到尸体被发现,他才想到,原来是何靓坠楼时引起的。
当时正值夏季,等有人发现何靓时,她“头面部近白骨化”。警方在大楼5楼天台上找到了何靓的手机,勘察了现场之后,排除了案件可能。
一段畸形婚外恋
女儿为何走上不归路?在何慧英眼中,女儿内向,话不多,在家很听话,和人没什么矛盾,此前女儿学的幼师专业,出事前还在学驾照。
3月底,极目新闻记者采访何慧英时她说,在女儿失踪以后,她多方打听女儿的下落时才知道,女儿和胡某关系不正常,她也曾向胡某打听过女儿的下落,但胡某当时表示他也联系不上何靓。
胡某,原为周口某银行扶沟支行行长助理,比何靓大8岁。两人认识之前,胡某已是有妇之夫,还有一个儿子。何靓入住酒店时,两人一起开的房。在房间内,警方还发现一双鞋,正是胡某的。
在极目新闻记者获得的一份卷宗显示,胡某告诉警方,2014年上半年,他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何靓,过了大概10个月,两人发生了关系,随后何靓曾提出与他结婚,但他没同意,他也想和何靓断绝关系,但一直没断。帮何靓开了房之后,他就随单位到外地参加培训。
胡某还承认,两人交往过程中,何靓怀孕过三次,不过都人工流产做掉了。
为何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已婚男人?随着何靓的离去,这段婚外恋于外人而言,注定扑朔迷离。
何慧英说,2014年,女儿经人介绍,在暑假时到一家茶楼打工,这家茶楼正是胡某开的,女儿也一直没有将和胡某的关系告诉过家人。有一次,她偷看女儿的日记发现,女儿曾说她被人欺骗了感情,她找女儿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女儿却没有如实相告,日记内容都是抄的小说。包括女儿怀孕、人工流产,都没告知家人,她也没发现女儿身体有什么异常。
何靓的继父告诉极目新闻的记者,在女儿成年后,想到女儿迟早会建立自己的家庭,他特意还找女儿谈过一次心,让她交朋友时多留心眼,但他也不知道女儿是怎么卷入到婚外恋中。
被疯传的视频
在何靓走上不归路的前几天,她还遭遇了一场网络风暴。
何慧英说,事后她才知道就在8月15日,在周口市太康县一家酒店里,胡某的妻子曾经打过女儿,而且有人将当时的视频上传到网上,女儿因此备受打击。
据警方调查,8月15日中午,胡某的妻子在一家酒店看到了胡某和何靓,胡某妻子和何靓发生争吵,后胡某妻子对何靓进行了殴打。
据胡某妻子的说法,当天她和朋友在一家酒店打麻将,下楼买水时,看见胡某与何靓出酒店,她随后在大厅问何靓两人是否还联系,何靓表示,“胡某告诉我,你们两个离婚了”,双方随后争论了几句,发生冲突。后来胡某及其母亲都赶来了现场。
可以确认的是,有人拍下这个过程的片段。极目新闻记者获取了两段视频,一段视频中,何靓哭着,被两名女子围着,她试图遮着自己的脸,一名女子抱着何靓,另外一名女子试图掀开何靓的长发,何靓在挣扎。另一段视频中,何靓的头发被人揪住,脸庞清晰可见,满脸泪水。
至于谁拍的视频,无人知道。但视频出现在网上,有人认出了何靓,跟她联系。
你原来是喜欢当小三啊……我给你8000元一个月,包养你。何靓曾收到多条这样的侮辱信息。
胡某曾告诉警方,视频在“微信朋友圈都传开了,她的熟人都跟她联系,她没法在太康继续生活了……”在20日,还表示要跳楼。
参加单位培训的胡某一直在微信上劝说何靓,不要在意网上的说法,不要轻生。胡某还让朋友杨某到酒店劝说照顾何靓。但8月19日晚11时许,何靓却告诉胡某称,自己被杨某强奸了。
杨某对此否认,警方没有找到何靓受到侵害的证据。胡某告诉警方,何靓很没有安全感,这样说,是想让他去关心何靓,不要抛弃她。
据了解,此事发生不久,2016年11月,胡某的妻子和胡某离婚。胡某的妻子因为打了何靓被行政拘留,胡某也因在酒店开房时冒用他人的身份证被处罚。胡某后来辞去银行工作,外出打工。
谁才是凶手?
何慧英家原本在太康县一栋老居民楼,自从女儿轻生后,她极少回家。
家中,床上摆着女儿巨大的毛绒熊娃娃,书架上还有女儿的书,家中还存着女儿读书时获得的奖状。只要回家看到这些,何慧英心里就难受。
丈夫将何慧英带到工厂照顾,他怕妻子受不了丧女之痛,为此他特意种了花草,还养了些鸡鸭,并让家里的金毛狗“毛毛”陪着妻子,“毛毛”是朋友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但何慧英仍旧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将女儿逼上了绝路。她说,一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女孩,就陷入了婚外恋,直到最后以死结束一切。她认为,包括她在内,很多人都要负责,胡某,打女儿的人,拍视频的人,网暴的人……多年来,她一直觉得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于是反复申诉。
何慧英在向警方反映情况的过程中,办案民警表示,近年来,通过进一步调查,警方发现胡某冒用他人身份信息,涉嫌违法犯罪;此外,胡某前妻殴打何靓的行为,有人上传视频致网暴均是导致何靓死亡的因素,可能涉嫌犯罪。该案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最后的时候,女儿还给胡某发过一个520的红包,真是傻孩子。”何慧英说。(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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