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如果缺乏理解，好心能造成和恶意同样大的危害。 ——加缪《鼠疫》
1.
“通往地狱的路，是用善意铺成的。”这句话，用来描述“郑州96岁老奶奶被逼收摊”的新闻，简直恰如其分。
这事还得从几周前说起。
某位博主夜晚闲逛的时候，偶遇一位卖菜馍的老太太。对方凌厉的手劲和乐观的心态打动了自己，他决定用手机记录下这个时刻。
视频传到网络上后，老奶奶一夜爆火。
摊位的常客爆料称，老奶奶做生意太实在了。仅仅6元的菜馍，里面的配料却堪称“豪华”——
什么韭菜、小茴香、荠荠菜、鸡蛋、粉条，豆腐......应有尽有。
除了坚持薄利待人，更难能可贵的，是老奶奶通透豁达的心态。
“您这么大年纪，为什么不在家歇着？”
“歇着，还不如找点有价值的事做。”
“您摆摊见到的夜间工作者，会觉得他们不容易吗？”
“钱来的正道，没有容易的事。来的不正道，再容易也不容易。”
“您自己一个人在郑州，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有啥好担心的，年老不就是眼一睁一合吗?”
这位金句频出的老奶奶，就连官媒也争相报道。许多人在献上祝福的同时，也呼吁“大家多去捧捧场”。
社会聚焦弱势群体，这本是一件善事。然而，随着网络的发酵，事情逐渐变味了。
成百上千的人们涌向摊位，乌泱泱的队伍把老奶奶围得水泄不通——致使后者不得不把开摊时间提早一个小时。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令人无语的是，许多人根本不打算消费，掏出手机便一顿狂拍。
更有甚者，似乎嗅到了某种商机，一边喊着“帮助老人”的口号，一边玩起了现场直播。
呵呵，什么关心之名，虚伪至极。攫取流量才是他们此行而来的目的。
不懂啥是直播的老奶奶，对此却看得很透彻：
“他们哪是来买馍的，明明是来看人的！”
一番精神斗争之后，她咬咬牙选择退摊了事。
“对不起各位，我真的累了。”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老奶奶弓着背直道歉。
一位普通老人的平静生活，就这么活活被围观者给撕得个稀巴烂。
2.
雷同的闹剧，两个月前也在山东临沂上演过。
因为精湛的手艺和坚持3元的良心价，“拉面哥”程运付的摊位成了村里的“打卡圣地”。不仅同乡们慕名而来，就连远在外乡的网友，也愿意搭乘三小时的火车赶来目睹“拉面哥”一眼。
许多排不上号的游客，想着来都来了，便干脆选择在村里的其他摊位就餐。就这样，程运付凭借一己之力拉动了当地的旅游业，并“顺势”与网红公司签了约。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人始料未及。
有人质疑如今物价飞涨，拉面哥为什么仍能坚持3元一碗拉面，“是不是用的料有问题？”
有些无良自媒体，更是叫嚣道，“我看啊，3元根本就是一个噱头，他就是想红而已！”
委屈的拉面哥在直播里自嘲，“不赚钱还被人说。行吧，那我就涨2元了。”
本来只是一句打趣的话，却被直播间里的网友怒喷道：“出名就涨价，你是不是飘了？!”
很快，负面的情绪从线上弥漫到了线下。拉面哥的摊位渐渐从人潮汹涌变成了门可罗雀。
一看“大势已去”，曾经热情为拉面哥打call的网红们纷纷撤退。人走茶凉，就连经纪公司也委婉表示出了悔意。
当地政府特意修建的旅游设施，就这么成了一地鸡毛。
短短两个月内，经历大起大落的程运付，幡然醒悟——原来所谓的人前马后，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影而已。
3.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有了互联网的加持，草根也可能一夜逆袭。这是“流量”的慷慨。
但另一方面，流量也是残忍的。它抛弃你的时候，从来不会说一声再见。
很多文章分析称，卖馍老奶奶和拉面哥的闹剧，完完全全是网红们一手造成的。
抱歉，西门君第一个不同意。
曾有人问作家切斯特顿，“您认为，社会乱象源于何处？”后者不假思索回复两个字，“在我。”
他的意思是，正是每一个“我”的助力，社会才会乱象迭生。
回到今天的两个人物。
表面上看，是秉持“流量为王”观念的网红们，用惺惺作态的姿势在消费社会的爱心。然而，深层来看，围观老奶奶和拉面哥的，更多还是那些自诩为善的普通人。
人性如此。抡起道德的大棒砸向他者总是很容易，但面对自我的虚伪却很难。
发现没有？面对类似的事件，我们总会习惯性地感慨“流量原罪论”，却经常忘了，一点一滴汇成“流量”的，不正是屏幕前的你和我吗？
是的，也许你会说，自己的初衷是好的，相信其他围观者莫不如是。
对此，我想用加缪《鼠疫》里的一句话回应，“人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如果缺乏理解，好心能造成和恶意同样大的危害。”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善意。
这个世界，缺的是感同身受。
不打扰，才是对每个在尘世间摸爬滚打的平凡人，最大的温柔。
作者简介：西门君，前《跑男》一二季现场导演，《我的才华不是拿来取悦你》作者。公 众 号《西门君不吐槽》。关注我，毒鸡汤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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