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江龄开了间摄影工作室,小小的门脸,日式清新的装潢,茶案上的檀香炉青烟袅袅。
开张了半年,生意一般,每月盈利勉强能付房租和助手的工资,日子过得也散漫,就像她的性格。
江龄虽然年纪不大,但做摄影师已经有些年头,早几年还在念大学就已经小有名气,在微博上坐拥了一票粉丝。
除了接一些日常的单子,她也会被邀请去给杂志拍照,也有十八线小艺人找她拍写真。
陈笃便是其中一个。
第一次遇见陈笃,就在这间工作室里。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助理。
20岁的少年,一双狭长的眸子乌亮亮的,脸部线条流畅,尤其是侧脸好看的很,穿着俗气的旧款衬衣也意气风发,仿佛天生做明星的料子。江龄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想拍什么风格的?”
“你看怎么拍合适就怎么拍吧。”
陈笃的声音也好听,言辞间没有丝毫明星的架子,但也有一丝不耐烦,大约是被经纪公司逼着来的。
江龄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清白高瘦,是摄影师最喜欢的款,她略略颔首进了衣帽间帮他寻合适的衣裳。
她打算给他拍一组日系风,中长发梳成中分,戴上圆圆的眼镜,衬衣配背带裤,少年感十足,窝在沙发上看报纸,或者抱着一只小猫,或者趴在窗台上发呆,慵懒而可爱。
拍普通人和艺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艺人不怯镜头,表现力好,抓拍和摆拍都可以,那天是江龄第一次拍到舍不得放下相机,镜头里的少年怎么看都好看。
她心里又觉得羞耻,怎么说她也是个二十几岁的大龄女青年,也见惯了帅哥美女,没想到会垂涎这一个小少年的美色。
拍完天色渐晚,江龄对他说:“今天就到这吧,等我处理完片子再拿来给你。”
陈笃望了一眼助理,见她点头才说:“好。辛苦你了。”
然后换回他的花衬衣,大喇喇地走了,江龄望着他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看出一股不符合他年纪和身份的寂寞。
她想,许是每个人都不如表面那般光鲜吧。
02
江龄查了陈笃的资料,母亲是大学教授,父亲做风投公司的,在这座城市有钱有名望,因为投资了某部电影让他演,外形不错就被经纪公司签下正式出道。
但在娱乐圈这个广阔的领域从来不缺帅哥,他拍了几个广告,也拍过两三部电影,但仍混迹在娱乐圈的底层,走到街上,都没有人认识。
江龄在网上查到他出道前的样子,穿着宽大的运动衫校服,站在一棵合欢树下,柔柔的光洒在他脸上,他漫不经心地望着镜头,成全了一个清白少年所有的光芒。
江龄帮陈笃拍照片的第四天,跟他的助理约了时间来看修片效果,没想到陈笃会亲自来,而且是独自前来。
七月的天气,工作室里冷气开得足,江龄生性怕冷,裹了件在拉萨给人拍照时买的青山色披肩,因为昨夜通宵修片,午后桌上的一盆茉莉,发出幽幽的香,她嗅着不小心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才发现陈笃静静地坐在她对面,低垂着头看手机,阳光透过竹帘照进来,在他脸上落下细密的光斑。
见她醒了,笑了笑,将手机放回口袋。
她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才理了理头发和压皱的衣领,问他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她。
“没关系,我也不着急。”陈笃声音很轻。
江龄打开文件,给他看修图效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再叫她修改,做这行时间久了,什么客人都遇过,有时候一个细节修十几遍也不满意。
她想像陈笃这样的明星,大概会更挑剔吧。
她索性把位置腾给他慢慢看,自己起身泡茶。
没想到等她把茶端过来时,陈笃已经看完了,她凑到他身边问他确定不需要修改吗?
“不用,都挺好的。”陈笃说完转身看她。
那一刻,他同她的脸只有五厘米的距离,近到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大概有两秒钟的对视,她连退两步,却不小心撞到椅背打翻了手里的茶,溅了陈笃一身,在他米白色的衬衣上,泼出了一副抽象的山水画。
“对不起对不起。”江龄手忙脚乱地道歉。
“没关系。”陈笃没有半点恼怒,江龄却过意不去,正好工作室有他能穿的衣服,跑进去找了一件来给他换上,还提出把脏掉的衣服拿去干洗,陈笃倒没推辞。
江龄本想着,等过两日把衣服洗好了再拿去还他,没想到突然接了个国外的旅行私拍,就耽搁了,等她从国外回来才发现,已经联系不上陈笃了。
打电话给他的经纪人和助理才知道,他已经解约了。
陈笃就像江龄漫长旅途上偶遇的一棵树,一疏忽就路过了,即使回头看也看不见了。
但奇怪的是,好久好久江龄都没能像忘掉一个陌生人一样忘掉他,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天下午,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少年,他低垂的眼眸以及他脸上细密的光,像一副刻在心底的电影画面。
在她心里,亘古不灭。
03
江铃再遇到陈笃,是两年后了。
那时她的工作室比之前更大,名气也比之前更大,微博粉丝翻了好多倍,甚至开始为一些大明星街拍,在人像摄影行业里混得风生水起,累积了许多人脉资源,拍摄行程已经排到明年夏天了。
她是在一家小小的日料店里碰见他。
22岁的陈笃穿着厨师服站在柜台里切三文鱼片,柔柔的橘色射灯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仍是少年模样,但两年的时光让他的轮廓硬朗不少。
江龄自然不会认错,但还是迟疑了好久才上去打了声招呼,他抬起眼,用了一秒钟的时间认出她。
江龄心里冒出一丝窃喜,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你怎么会来做料理师?”江龄问出心中的疑惑。
“是不是跨度很大?”陈笃倏忽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解约后去日本游学了一年,回来后忽然就想做料理师了。”
从明星变成厨师,这个看似沦落的身份,其实在江龄看来他并没有这样觉得,反而很开心,他最初身上的那股寂寞感仿佛消失了,话比之前多,言辞也活泼多了。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一个22岁的男生,能经得起娱乐圈的诱惑,再抛开那些浮华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江龄忽然觉得,他真的蛮特别。
离开日料店前,她想起两年前那件被她弄脏的衬衣,她本想还给他,但说出口之前她又咽了下去。
也许他早已经忘了这回事,反正他也从她那穿走了一件,互不相欠,她就暂时留着吧。
江龄开始常去这家日料店光顾,客人不多的时候,陈笃会坐下来跟她闲聊两句,聊在日本游学的经历,她聊这几年工作室的发展。
“现在是不是被你拍照,都能红了?”他忽然笑着问她。
江龄笑了笑,谦虚地说哪这么夸张。
“早知道我当年就不解约了,跟你混,说不定也成什么二三线艺人了。”陈笃一副遗憾的口吻。
江龄一愣,陈笃补了一句:“我开玩笑。”
“我知道,你那么清心寡欲的人,能全身而退又怎么会在乎娱乐圈的虚名。”江龄说。
陈笃笑笑没说话,垂下眼睛,江龄没注意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心虚。
那日,江龄给一个当红女星拍完街拍后途径日料店。
正值午后,店里没什么人,她还没进店,就隔着玻璃看见陈笃在吧台里埋头认真练刀工,颀长的手指连拿刀都很好看,江龄举起手里的相机按下快门。
一拍就忍不住多拍了几张,江龄透过镜头看见陈笃认真地切菜的样子,恍惚间有些说不出的心动。
他终归还是个做明星的料子,即使掩埋在芸芸大众里也依然能散发出光亮来。
这些年,她拍过数不清的俊男美女,但不知道为什么陈笃在她心里,始终占据着一小块位置,偶尔想起来,总觉得心头一暖。
她推门进去,陈笃抬头看见是她就笑了。
难得空闲,天气也好,她在店里待到他下班,陈笃从更衣室出来时,她怔了怔,忽然笑了,“没想到你还留着这件衣服。”
陈笃还穿着那件两年前从她工作室穿走的衬衣,本就是偏成熟的款,现在的陈笃比之前更挺拔,穿起来也更合身了。
“我当时走的急,忘记还你了。”陈笃说,“我穿惯了挺喜欢的,而且我那件也不便宜,就当交换吧。”
江龄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把衣服要回来。
两人沿着清源路,夜风很大吹得树叶呼啦啦的响,陈笃忽然停下来,望着她,一本正经地问:“你会介意,比你小的男生喜欢你吗?”
江龄愣了半晌,木讷地摇头,但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任谁都明了。
04
那夜陈笃的问题,反复折磨了江龄好多天。
他的意思是他喜欢她吗?江龄这样想的时候,嘴角不禁溢出笑来,发觉到自己笑了,她又立即藏住笑,可是想起陈笃的脸,笑意又重新爬上她的眼角。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会是甜的。
大学时期,江龄曾暗恋过一个学长,后来因为学长毕业而不了了之,走上摄影这条路之后,同她表白的人很多,但她一次也没动过心。但是小她四岁的陈笃,不知道为何如此轻易就拨动了她的心弦。
尽管知道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他,但他的那件衬衣,她还是一直妥善保存着,她为他拍的那些底片,她一张都没忍心删,全部存在电脑里,还做了备份。
所以她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只是碍于年纪的关系,她只是秉持着一颗倾慕的心,像年少时倾慕过的电影明星,她从未敢奢望陈笃竟然会喜欢她。
连续多日,江龄没有再去日料店,并不是真的很忙,而是不知如何面对。
她只把那天偷拍陈笃练刀工的照片通过邮件发给了他,他回复说,果然只有她能把他拍的这么好看。
没过多久,江龄就看见陈笃将那些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还特地提醒她看了,她反反复复看着自己的作品,不得不承认,陈笃真的是她拍过最好看的人。
但是,第二天江龄一醒来,她拍摄的这一组照片,就疯传了整个网络,打开微博热搜第一就是#最帅料理师#,不断迅速上涨的阅读量让江龄有些担忧。
江龄立即打电话给陈笃,问是不是他把照片发到了网上。
“没有,可能是被朋友发到了微博上。”陈笃显得很焦虑,“早知道就不发什么朋友圈了。”
江龄说,怪她不该拍那组照片,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先静观其变。
但是不管怎么静观其变,陈笃的生活还是受到了影响,无数少女粉丝涌入他所在的日料店,每天人满为患,只为了拍他一张照片发微博。
就这样,昨天还是料理师的陈笃摇身一变成了新晋网红,而他曾做过艺人的往事也被挖坟,连许多经纪公司慕名前来。
陈笃不得不从料理店拍过的不知名小广告都在微博上重新火了,他拍过的那些小电影,登陆了各大视频播放器,全都打着最帅料理师的名头。
请假回家躲着,连门都不敢出,江龄买了一堆吃的去看他。
“如果你不想再进这个圈子的话,只能这样躲着,风头过去就好了。”江龄欲言又止。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毫不犹豫选择退缩,但现在出了点问题。”陈笃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什么问题?”江龄问。
陈笃说,他本来想在25岁之前做十种自己喜欢的职业,他打算做一年料理师之后,再去考滑翔伞执照和潜水证等等,但现在这一切都必须延后了。
因为,他父亲一手创办的风投公司这两年运营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资金周转,其实前不久他有想过重回娱乐圈,但是退出容易,复出难。
就算重新回去了,也依然混迹于十八线,根本救不了他父亲的公司。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陈笃问她。
江龄沉吟片刻,抬起头说:“其实你早已经做好了选择吧。”
陈笃一怔,垂下眉眼,算是点头。
也许这次意外走红,是机会,也是命运。
05
最终,陈笃选了一家靠谱的经纪公司,签了三年的合约。
江龄想,既然是她机缘巧合之下让他走红,那就索性帮他到底,她替他拍了许多生活照,又费心费力帮他联系资源,公司找一些营销号和水军,连续一个礼拜占据热搜榜首。
就这样,陈笃带着最帅料理师一夜成名的光环再次出道了,收获许多少女的心,随便一张自拍都有数千转发。
陈笃的生活也变得忙碌,公司趁着热度给他接了很多广告和电视剧,甚至有电影导演抛出橄榄枝。
他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有一个月的时间,江龄都没有见过他,但他常在深夜收工后发消息给她。
那段时间,江龄每天都在期待天黑,期待他的微信消息。
如今,别的明星照都是手底下的人修图,只有陈笃,是江龄自己来,那天晚上,工作室的人都下班了,只剩她一个人,陈笃忽然来找她,还带了一份亲自做的料理来。
他们坐在窗边吃饭,陈笃帮她盛汤。
“你怎么有空来?”江龄问。
“明天要去云南拍戏,要去两个月。”陈笃说完,又补了一句:“想来看看你。”
江龄正喝着鱼汤,再听到这句话一颗心像是泡在了三十七度的温水里,温温柔柔的,她飞速看他一眼,月光在他脸上流淌,他低垂着眼眸,有一些少年的腼腆。
陈笃开车送江龄回家,车停在楼下。
“祝你拍摄顺利。”江龄笑着说。
“嗯。”陈笃点头,还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江龄也一样,两人在车内沉默了几分钟才告别,而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只能融进无尽的夜色中。
陈笃去云南拍摄以后,仍旧每天在深夜跟江龄发消息,也会把白天拍到的一些风景发给她看。
有一次陈笃凌晨三点才收工,给江龄发了个晚安,没想到她很快回复。陈笃说,他决定只做三年艺人,等存够钱保住父亲的公司,他就宣布退出,从此再也不踏进娱乐圈,毕竟人生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什么事?”江龄问。
良久,陈笃都没有回复,她以为他睡了,他又发消息来,简单的一句话:“做喜欢的事,陪喜欢的人。”
江龄反复念着这句话,心里翻涌出无穷无尽的欢喜,抱着手机笑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回复了一个字,好。
此刻窗外夜色渐退,露出绯色的晚霞,有一种说不清的暧昧感。
八月,江龄给自己放了个假,买了一张去云南的机票,像怀揣着一整个春天的风去见恋人的样子。当她出现在陈笃面前时,他满脸惊喜。
“你怎么来了?”
她自然不好意思说专程来看他,只说刚好过来拍照,就顺路来探班。
第二天没有陈笃的戏,他租了辆车带江龄去他前几日拍戏的古镇,逛一家小店时,店主误以为他们是情侣,还给他们推荐当地情侣款的棉麻衫。
陈笃不仅没有解释,反而买下了衣服。江龄默默地红着脸去换了衣服,两人像当地男女一样在古镇游荡。
黄昏时,他们一起走在茶马古道,人潮拥挤的地方,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闪电般缩回,而那只手忽然温柔地握过来。
谁也没看谁,谁也没说话,但那一刻,江龄知道她的心已无处可逃。
什么年纪,什么身份,都无所谓了。
06
十月,陈笃从云南回来,江龄开车去机场接他。
但因为粉丝太多,他不得不上了保姆车,江龄看着他的车远去,虽然可以理解,但仍觉得有些失落。
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她离开云南那天,陈笃一脸愧疚地说,当初进公司他签了协议,不能公布恋爱、结婚。三年后,他会好好补偿她。
也许这就是她要同他在一起所要付出的代价。
晚些时候,陈笃才悄悄来工作室找她,一见面就忍不住拥抱了她,然后从包里掏出饭盒,仍旧是她喜欢吃的鱼子酱料理。
“当做今天在机场的补偿。”他笑着说。
一句话一份料理就让江龄所有的委屈都消散。
陈笃回来后仍是忙着赶通告,代言邀请拿到手软,江龄在电视和网络上看见他的频率越来越高,看见和他搭戏的明星越来越大牌,替他开心,也替他着急,照这样的趋势,三年后他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陈笃再忙,每天晚上还是会跟江龄联络,用他的话说,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他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觉得安心。哪怕有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他就睡着了,江龄听着他的呼吸声,好久才挂断电话。
但这种不像恋情,又是恋情的关系,多多少少让江龄的心有归处。
网络上几乎没有任何关于陈笃的负面新闻,全是他如何努力,从网红一路晋升当红小生,未来要参演的影视作品。
工作室新来的姑娘在讨论,为什么陈笃会这么火。
江龄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归功于运气和实力,在这个网络时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因为一篇文章而爆红的作家,因为一部戏而一跃成为一线明星的比比皆是,而陈笃,有这样的运气和实力。
那日,江龄刚结束一天的拍摄,就接到了陈笃的电话。
12月要参演一部大制作电影,他跟导演推荐了她,希望她帮他们拍摄电影宣传海报,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江龄很感动,不是因为他推荐了她,也不是因为可以和他在一起,而是因为他的语气,是鲜少有过的兴奋口吻。
因为有更多时间跟她在一起,他竟然会这么开心。
那是一部跟凶猛动物有关的电影,剧组找了一头训练有素的老虎,江龄带着团队一起去动物园拍摄,陈笃一直紧跟在江龄身边,两人不时低头耳语,但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关系。
“有点像小时候逃课的感觉。”陈笃说。
江龄笑看他一眼,“多谢你没说偷|情。”
陈笃倏忽笑出声来,趁无人注意握了握她的手,天寒地冻,江龄却觉得很温暖。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开始拍摄,老虎被关在围栏里,而陈笃在围栏外。江龄端着相机一步步靠近围栏,找角度给他们拍摄特写。
“你小心点,别靠太近。”陈笃小声叮嘱她。
她悄悄朝他摆了一个OK的手势,但是拍了几张都不满意,她只能越来越靠近老虎,这时候,忽然有个动物园工作人员跑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拍摄,这里围栏上次坏了还没修好……”
那人还没说完,就震惊地长大了嘴巴,江龄这才发现一直安静的老虎突然狂躁起来,并且正朝她扑过来,围栏也一瞬间就被冲破了。
江龄顿时吓懵了,怎么都挪不动脚,只见陈笃冲过来挡在了她面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一旁的驯兽师反应过来时,陈笃的右手臂已经被老虎撕扯出一条十几厘米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江龄睁开眼只看见老虎被重新赶回了围栏,而陈笃摇摇晃晃地站在她面前,整条手臂都是血,最终陈笃因为失血过多,很快陷入了昏迷,但他始终将江龄护在身后。
现场的工作人员全都乱成一团,陈笃被送往医院,江龄却被他的经纪人挡在身后,她望着救护车远去,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直到救护车消失不见,江龄仍杵在原地,泪流满面也没发觉。
07
陈笃为救工作人员被老虎咬伤的新闻,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因为这件事被陈笃圈粉,称他是娱乐圈最勇敢的男星。
但受影响的人是江龄,有人跑到她的微博去骂她,怪她害陈笃受伤,还有人问,为什么受伤的不是她。
江龄看着那些评论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泪流不止,确实是她的错,本来剧组是打算用特效,是她跟剧组提议用真的老虎才有逼真的效果。
如果陈笃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现在陈笃躺在医院里,医院楼下全是粉丝,她想去看他一眼都不行。三天后,江龄才接到陈笃报平安的电话,他虚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江龄哭得一塌糊涂。
“别哭,我没事。”
江龄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江龄捧着花借着感谢的名义去医院看他,陈笃脸色苍白,瘦了一圈,手臂还绑着固定架,但一看见她就笑了。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要愧疚死了。”
江龄一说,眼眶又红了,从前她也不是这样爱哭的人,如今不知怎么了,陈笃这件事,她前前后后差点没掉几升眼泪。
陈笃伸手用指腹轻抚她眼角的泪,江龄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是那个清白少年,而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连续几天,江龄都去医院看他,陈笃遣散所有医护人员和助理,和她在病房里谈天说笑,她给他削水果,他单手抱她吻了吻她额头。
后来,江龄回忆起来,那大概是她跟陈笃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一个月后,陈笃出院,又开始了忙碌的行程,江龄仍旧忙着各种拍摄,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但每天深夜依然会互相道晚安,甜蜜而快乐。
第二年春天,陈笃的首部电影上映,票房大卖,他的人气达到顶峰,时间也更少了,夏天时,他出了一次绯闻,深夜被狗仔拍到跟一个漂亮姑娘出入酒店。
江龄没问,倒是他打电话来主动解释。
“是公司新签的一个女孩,炒作而已。”
江龄就发了三个字,我信你。
第二年冬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江龄一早醒来看见新闻推送,虽然平时看见陈笃两个字已经不算新鲜,但那天的新闻后缀却让她浑身一颤。
她迟疑的点开那条新闻,里面真真切切地写着,当红男星身份造假,他母亲不是什么大学教授,父亲更不是什么风投公司的老板,光鲜的家庭背景不过经纪公司编造的,而他的真实身份不过是来自偏远小镇的普通家庭。
新闻里还说了,陈笃从小的梦想就是做明星,赚很多钱,住大房子,十几岁就开始参加许多歌唱比赛,十七岁那年因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喜欢他,投资了小制作电影让他演,他才正式出道,签约了公司,但一直成绩平平,有钱姑娘移情别恋,期满后他跟公司解约。
新闻的最后甚至爆料,陈笃做料理师时走红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还提到了江龄,因为那些照片是她拍的,而她是专门给明星拍照的。
新闻底下一片骂声,说他虚伪做作,连亲生父母都不认。
江龄看完新闻,登录微博一看,也是骂声一片,甚至有人说,也许陈笃那次舍命救人也是假装的吧。
本来她是不信的,毕竟娱乐圈就这样,有人想黑他什么新闻都敢乱写,她听得多也见得多也就无所谓了。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在国外拍戏的陈笃竟然连夜赶回来,冲进她的工作室,承认了新闻里的一切。
08
那夜的月光很亮,照进工作室里,投下一片清冷。
江龄坐在窗边,陈笃低垂着眼睛坐在一侧,两人都沉默着,只有暖气扇发出呼呼的声音。
“为什么?”江龄问。
“因为穷。”陈笃直接了当,说新闻里什么都是真的,唯一不对的是,他并非来自普通家庭,他长大的那个家无法用普通来形容。
父母都是聋哑人,靠领救济金生活,十五岁他便辍学外出谋生,他想成为一个明星,不过是因为在年少的他眼里,明星能赚很多钱,能住大房子。
他白天参加那些选秀节目,晚上在餐馆刷盘子,出道以后经纪公司不允许他对外说出这些事,还给他编造了光鲜亮丽的身份。
“所以,你连我也骗,如果不是被爆出来,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江龄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是。”陈笃说,“我不想让任何知道我不美好的过去,正因为是你,我才更希望保留一个好的身份背景。”
“所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包括遇见我?”江龄的眼里,有嘲讽,也有寒凉。
陈笃没有否认,解约后的两年里,他一直都在找机会,直到一家经纪公司找到他,给他策划了一个清心寡欲退出娱乐圈却又意外走红的路线。
他和公司正在打算找人拍照的时候,他竟然遇见了江龄,他知道她的技术,也知道她背后的娱乐圈资源,所以一步步靠近她。
在江龄帮他拍了照片后,他把照片发到朋友圈,再发给经纪公司,他们装作路人发到了微博上,再由营销号转发,如他们料想的一夜之间就刷爆微博。
之后,经纪公司按照一贯的手法把他推到粉丝面前,一个人畜无害的料理师悄然成为网红,再利用江龄的资源和各种公关,他很快就成了公司力推的男星,后来的一切也都水到渠成了。
陈笃说完,江龄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一向深谙娱乐圈的规则,却因为他是陈笃而忽略了最基本的套路。
若不是有经纪公司在背后操作,怎么可能仅凭她一组照片,就火爆起来。
“我以为你很天真很单纯,原来天真的人……是我。”江龄苦笑。
“江龄,对不起。”陈笃说,“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你利用了我,还让我怎么信你?”江龄有些激动,“现在你已经是大明星了,这些负面新闻,很快也会有公关替你摆平,你不必跟我浪费时间。”
陈笃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她,良久才说,“所以,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我们从来都没有名正言顺的恋爱,又何来分手?”江龄不禁自嘲,这两年来她始终是他见不得光的存在。
她原本期待着三年后,他承诺退出娱乐圈,一切都还有个盼头,可是当她发现这一切都是谎言的时候,他的三年承诺怕是无法兑现了,他拼尽一切得来的东西,又怎会心甘情愿的放弃?
所以,不如由她来做这个坏人,成全他,也放过自己。
09
江龄忽然就厌恶起娱乐圈来,这些年她也算名利双收,是时候休息一段时间了,她把工作室交给手底下的人打理,自己跑去国外旅行了。
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从英国到荷兰,再到意大利,这期间她断掉了跟陈笃所有的联系。
但是当她躺在异国他乡的酒店里,午夜梦回时,脑海里仍会浮现出他的脸,依旧是最初清俊的少年,窗外的细密的光照在他脸上,笑起来时眼里蒙着一层忧郁。
她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眼泪溢出来,她擦掉,又溢出来,反反复复,最后索性蒙着被子哭。她从未像爱陈笃那样爱过一个人,不知道原来想要忘记一个人的痛苦要比暗恋一个人的痛苦多十倍百倍。
江龄回国时,国内已是春天。
复工之前江龄忽然想去一趟云南,那个偏远的古镇,她想既然从那里开始的感情,就在那里结束吧。
抵达云南之后,江龄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新闻,陈笃两个字久违的出现在她眼前,心里如同海潮过境。
下意识点进去,写的是陈笃凌晨发微博宣布退出娱乐圈,并且永不再复出,陈笃在微博里写了很长一封信告别娱乐圈。在那封信里,他承认了自己真实的身份背景,承认了走红并非偶然,也提到了跟某个人的三年之约。
他们说好要买一所大房子,在院子里种花,然后去考潜水证和滑翔伞飞行执照,现在三年之约到了,尽管她不在他身边了,他还是要一个人去完成这些事。
江龄看完这封信,抬头望着晴空万里的昆明,忽然间有些想哭。
江龄租了辆车去古镇,找了间客栈住下,每天都背着相机四处拍照闲逛。那日,古镇突然下起了雨,她跑去一间小铺的屋檐下躲雨,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游客,忽然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陈笃。
江龄条件反射地望过去,只见一群女孩围着一个清瘦的男子,而他同她都穿着一样的棉麻衫。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朝她看过来。
那一刻,空气仿佛静止,雨也停歇,江龄笑了,陈笃也笑了。
江龄在那时候才明白,原来深爱着的两个人,就像一个没写完的故事,就算途中搁了笔,故事也仍有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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