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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里很多野草

有的高,有的矮

长得高的并不炫耀

长得矮的一点也不着急

它们那么慢地长啊长

无言而有序

风一吹,它们点点头

风再吹,就相互依偎,簇拥

如果一把镰划过,它们又露出嫩绿的牙尖

――这是我见过最美好真实的人间

我也是人间的草民

走过的桥,饮过的水多了

而我总觉得那些野草像假像

或者人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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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只有一只腿

怎么没流血

定是气坏了,肚子鼓得像气球

挖出它时,我一脸惊慌

一只冬眠的蛙被我的铁锨分肢了

亲爱的,你原谅一个无心杀生的杀手吗

它眼睛圆溜

我想起吃过一次蛙锅

餐桌上,十八只青蛙瞪大了眼

伸直长腿,看上去并不是死去

它们正试图跳出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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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上,沟边,院墙头

到处是它们

举起指甲大的花

风一吹,它肆无忌惮地飘出淡香

事实上无人看它

――无人欣赏也在开

事实上无人去嗅

――无人赞美也要散发

“我爱你,小花”

而对于一个曾经想斩草除根的人

她有什么资格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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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走在母亲前面

有时小狗跑在我前面

小狗跑得快了,回头看我

它看我时摇着尾巴

我回头看母亲,她的银发

在头顶快乐地舞蹈

有时小草向我点头

它俯身时献出小花

红色或者白色

它摇曳的样子像穿裙子的我

枝头有时是喜鹊有时是布谷鸟

草丛里有时是蟋蟀有时是青蛙

它们的叫声像种子,布满田野

它们的叫声像星星在眨眼

一把泥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一把泥土从未让希望落空

一把泥土,忠于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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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拔过它的芯

绒绒的,甜甜的

像棉花糖

我挖过它的根

白白的,一节一节

像死人骨头

母亲说,白茅老的快

麦子收了它就白头

似乎人比茅草受得老

我的母亲也是一株茅草

高二那年要交学费

她一夜之间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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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丰收后

田野像一张涂过的稿纸

田鼠捡拾落下的麦粒

稻草人倒在一旁

小时候,农民会歇一口气

等待天降雨露

现在,他们不分昼夜

匆匆用犁筏翻开新的篇章

我堂哥,一个人

种三百亩稻子

白茫茫的水面,白茫茫的阳光

一支插秧队低着头

像一排问号

向大地深处不停叩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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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阵雨

芝麻花生就出芽,红薯就插上了

路边的野草就不会灰白,卷叶,就能开出小花

如果有一阵雨

西瓜就能长圆长大,像绿皮球

我母亲的嘴角就会露出绿色的笑意

如果有一阵雨

车后就不会扬尘,鞋子也不会灰头土脸

小儿子就可以踩水,小鸭子就可以洗澡

如果有一阵雨

就能听见禾苗拔节,满池塘的蛙鸣

就能听见咧着嘴的土地咕咕的喝水声

可是一点雨都没有

太阳火辣辣的,挂在芒种的天空

像仇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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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这鬼东西

小乔木,浑身带刺

比我写得字毛糙多了

像一个满嘴是牙的泼妇

想扒它的皮很难

扔到水沟里寖泡,直到皮

松了、软了,像老去的乡亲

再一根一根剥出

洗的白得卖个好价钱,够二年学费

剩下木杆,捆扎、晾晒

卖给制烟花的,碎屑作柴火

这样说,这鬼东西真好

开一杆鹅黄的花,像邻家姐姐的花辫

浑身是宝

事实上,它的确瘦得只剩皮和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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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到惊蛰

谈到心里的草和脚下的草

母亲说人如草木,生如蝼蚁

那时天高云白,喜鹊喳喳

后来聊到父亲,出院第三天

又要住院

多巴丝控制不了抖动

输液管无法打通脑血管

我不知道父亲年轻时吃了多少苦头

喝了多少苦水

老之至,哪个撒旦又在他的大脑里

抹上一层厚厚的浆糊

我不知道上帝还要对他做些什么

以至于走起路来双腿打漂

说话似乎舌头少了半截

我的父亲,越来越像外公

越来越像外公

当我一再强调外公那时已经85了

才发觉,外公已经去世三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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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佛家说,外公算是功德圆满

寿终正寝,含笑而去

所以我并未留下多少眼泪

按照外公的遗愿,安葬在故乡

所以母亲也没有任何遗憾

三年了,外公已是远行客

就连梦中也不再闯入

有那么几次,父亲闭着眼打盹

我分明是叫外公

而外公始终没有出现

三年如一张薄纸

我们未能穿透一张纸的厚度

触摸另一个世界的寒凉

只是父亲重复着外公的样子

一想到此,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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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赶上时代,我上学时是要交学费的

每家都有几个孩子,交不起学费

小伙伴把少年交给了牛羊

作为同龄人,我为他们感到悲哀

现在,义务教育阶段免除学杂费

村里孩子反倒少了一大半

只有老赵不识字,不懂计划生育

生了三个孩子

(后来那女人跑了)

因为他是贫困户,小学每期有500元补助

也就是政府保证每个贫困户不交学费

顺利读完初中

可每到开学,他总问是否可以免除教辅

校长说:你尽量买吧

实在卖不起,再想办法

他不知道那是校长自己掏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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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土地的事

种地补贴,可还是外出打工的多

红河北边已经实行了专业合作社

土地每亩租金一年600

种植果树,蔬菜

舅妈平时打零工一天60

这样计算,年纪大的更愿意呆在老家

红河以南,有部分土地流转,一亩5万

就是转让土地所有权

年纪大的反对这个做法

相对于断了子孙的后路

是的,对于农民来说

离开了土地,就像挖掉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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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

农民自愿参加,多方筹资

以大病统筹为主的农民医疗互助共济制度

老刘抱怨每年越交越多

报销的少

老金一家常年在外,嫌报销麻烦

豹子把动物园理解为形式上的政治

把秋天看成意义上的哲学

他爹只交一年养老保险,现在每年

领取千余元生活费,避而不谈

和老李老刘豹子说出个东西需要八匹马十头牛

呵呵,他若对我牢骚我会说

你可以不交,没人强求

万一生了大病,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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