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封面新闻

封面新闻记者 荀超 吴德玉

5月3日，河北邯郸一则寻亲视频引发关注。视频中的女子名叫杨妞妞，她自称1996年冬天被拐到河北邯郸，在记忆中跟着父母在打工的地方被拐走。养父是一个聋哑人，奶奶将其养大。2012年杨妞妞初为人母后，与女儿的情感再次触动她对父母的思念之情，遂开始了自己的寻亲之路。2013年8月，她在全国公安机关DNA数据库进行了登记。2021年4月29日重新采血入库5月4日，封面新闻联系到杨妞妞后，得到悲喜两重天的消息：喜的是，杨妞妞已经找到在贵州的亲生家庭，下午刚刚和姐姐视频连线一个多小时；悲的是，杨妞妞的父母在其被拐后没几年，因为承受不了失去女儿的打击，已经相继去世。

已经找到家人 和姐姐视频通话哭哑嗓子

采访中，杨妞妞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和姐姐视频通话时哭哑的。她说：“我今天跟姐姐视频通话了80分钟，我们两个的记忆都是一样的，有的往事是姐姐提出来的，有的往事是我自己提出来。但都是一样的记忆，姐姐和我都是哭得一塌糊涂，毕竟血缘在这里，而且姐姐记得我，我也记得她。妞妞是家里对我的爱称。”

因为杨妞妞从小就知道自己被拐，只是不知道具体地址，所以报案不成功。2012年，她曾去寻亲网站求助，一度以为自己是四川人，最近几年一直通过志愿者与四川方面联系，后来得知四川当地没有管外婆叫阿布丹的发音，才作罢。

半个月前，杨妞妞在社交平台上发过几张自己的照片，最初点赞率很低，前天晚上她发布了第一个寻亲视频，随后被各大平台转出去。

没想到很快有了回应。一位自称是其堂妹的女孩找过来，杨妞妞说：“堂妹比我小四五岁，我丢的时候她还不到一周岁，她没见过我。但她听我叔叔和我爷爷讲过，说当时丢了一个姐姐，丢的过程以及我家里成员的名字，堂妹都知道，她看到视频后就找到了我。同时，还有我小姨的孩子也找过来。”杨妞妞通过志愿者帮忙核实，核实完之后，已经确定找过来的正是其家人，目前在等DNA比对。

曾经家庭幸福美满 现在父母相继病逝

让杨妞妞感到万分心痛的是：“姐姐告诉我，我爸爸妈妈在我丢失后的五六年里已经相继去世了。爸爸因为很想我，整天喝酒，喝完酒后就跟妈妈吵架，还怪姐姐把我丢了。然后，爸爸就去世了，妈妈第二年也去世了。”

杨妞妞从姐姐那里了解到，当时自己家中生活条件很不错，贵州当地都是土房子，而他们家已经买了砖和沙子，准备盖新房子，杨妞妞被拐后，“我爸把砖头都砸了，房子也没盖，到处找我也没找到。”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就这样垮了。

爸爸在世时，因为舅舅的一个女儿跟杨妞妞长得很像，舅舅每次回来都要将这个女儿藏起来，怕杨父看了难过。

父母双亡后，姐姐跟着外婆和舅舅生活了几年，小小年纪就外出打工了。

姐姐给杨妞妞看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中，爸爸抱着她。关于这张照片，杨妞妞没有任何记忆：“我从来不知道小时候拍过照片，我觉得在那个年代肯定会特别穷，父母肯定没有给我留照片。和我姐姐视频的时候，我才知道，在那么穷的年代，我们的爸爸会给我们买火腿肠。”

今天视频时，虽然外婆和舅舅讲的方言杨妞妞根本听不懂。“但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这就是我的亲人我的家。我小时特别受宠，姐姐说我丢了之后，爷爷奶奶外婆全村人都在找，都觉得挺聪明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整个一个家就散了。我姐姐说如果我没有被拐，我们家就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因为那个年代，我们父母还挺能挣钱的，我们吃的用的在当地都是最好的。”

“我以前听别人说小孩被怎样骗走，会觉得是故事，但是发生在我身上之后，我就觉得原来是真的，我以前也听人讲过，说小孩丢了后，妈妈疯了，或者说爸爸妈妈被气死了，我都觉得不太可能，觉得都是成年了，孩子丢了找不到了就找不到了，没有那么严重。后来发生在我身上之后，我我才知道这是真的，原来父母真的就是因为没有承受能力也没扛过去，然后就走了。”

6岁被拐记忆一直在 有孩子后更加思念父母

杨妞妞外形清秀，她在寻亲视频里自述：“我是一名被拐儿童，我出生于1990年左右，在1996年的冬天农历一月底腊月初被拐到河北邯郸，我记得，我是跟着父母在打工的地方被拐走的，我父母在外打工，带着我和姐姐租了一间房，在二楼。隔壁新来了一个邻居，是人贩子，跟我混熟之后把我带走了。我记得我爸爸好像叫杨新民，我叫杨妞花，杨妞妞是我姐姐的名字，我姐姐的名字我就喊‘桑音’这样的发音，外婆是喊‘阿布丹’的发音，喊妈妈是‘麻衣’。我老家住山区，离火车道很近，在猪圈可以看到集市，还可以看到一个大山，山上面有一个山洞，那个洞周边长满了植物。从小我经常在院子里面等我姐姐放学，我姐姐下学的时候，她会从上坡走下来。具体学校在哪里，我不太清楚，我当时还没有上学。我希望大家帮我扩散消息，让我的家人看到，帮助我早点回家。”

据杨妞妞介绍，前段时间，女儿生病后，她心里特别害怕又特别难受，她就特别能想到自己亲生父母失去女儿的那种心情，“他们年龄越大，肯定会越想我，我就越想回家。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我在拼命在找然后又找不到，心里很不舒服。” 小时候自己没能力去找父母，后来结婚有了孩子，更不能四处寻亲。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对父母的挂念也越来越深。“我许多美好的印象都在我儿时的家里。我一遍一遍地去回忆这些细节，我越想，起来想的就越多，然后越多我就越想。

因想要一根毛衣签子 被人贩子2500元卖了

如今，杨妞妞有着自己幸福的小家，还有了三个孩子。

杨妞妞的养父是个聋哑人，一辈子没结婚，养奶奶为了给养父留个后以后老了有照应，就从人贩子那里买了她。被拐后，杨妞妞一直由杨奶奶照顾，很早就没有读书了。如今，养奶奶已经去世，养父依然健在。

有网友提出，找到家人后是否不再赡养养父了？

杨妞妞称：“养父这边赡养是没问题的，我找家人和赡养养父是没关系的。”

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周围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有的说父母把我给拐卖的，但我清楚记得，我是被拐卖的。”

我姐姐说我小时候特别特别爱研究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那时候学会织毛衣了，那个人（人贩子）问我你想要什么？我说想要织毛衣的签子，然后他就带我去买，走了之后就再没回去。”

上了火车之后，天黑了，杨妞妞想回家，“他就吓唬我，说把我火车上扔下去，从那我以后没有再说过回家。”

只是杨妞妞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拐了，还等着回家。

到了养父家，因为别人听不懂她的方言，她就一直不说话，在门外面站着，也不进屋里。

长大后，她问过奶奶，“奶奶说是2500块钱买的我， 因为我爸爸是聋哑人，奶奶考虑到他有个孩子的话，奶奶走了也不用担心他了。现在我跟我养父的感情挺好的。”

找到原生家庭后，杨妞妞在朋友圈发了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在”，道出了很多的心酸和难过。

她现在唯一的心情就是想抓住人贩子，“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跟着人贩子走。”

此前新闻

女子被拐25年后寻亲：遭邻居拐走 被人从火车扔下去

“我记得我老家是住山区的，离火车道很近，站在猪圈上可以看到一个集市……从小我经常在院子里等姐姐放学，她下学的时候会从上坡走下来。”

5月3日，李素燕发布了一条寻亲视频，截至目前，视频已获得4万7千次转发。

李素燕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在1996年被拐卖至河北邯郸，她从2012年开始寻找亲生父母，但并没有有效线索，因此想到发布视频寻求帮助。

3日晚，河北省邯郸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一名工作人员回应新京报记者，警方已经采集了李素燕的血样，“还在进行DNA比对，目前尚无结果。”

李素燕说，被拐25年后，她依然记得家乡的样子，只是不知道那到底在哪里。虽然她已经结婚生子，但还是想回家，“就觉得年代太长了，该回去了。”

▲李素燕儿时照片。受访者供图

25年前“被邻居租客拐走”

李素燕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只能推算出大约是1990年，这是“到养父家之后，我按照儿童换牙时间算的年龄，被拐卖的年份也是按这个捋出来的。”

大约在1996年11月底12月初，父母外出务工，带上了李素燕和姐姐。

她记不清那是什么地方，“那条街看起来比较繁华，离一个卖菜的不远，应该不是县城就是市。”她也不清楚父母的具体工作，只知道“晚上会拿回来几个旧纸箱”。

当时一家人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李素燕回忆，当时右边隔壁来了新租户，是一名女子带着和她同龄的女孩。李素燕认为，就是这名女子将她拐走。

关于被拐卖的经历，李素燕说，起初邻居女孩带着洋娃娃来到自己家中，想交换她的溜冰鞋，两人就此成了好朋友。

她也去过邻居家中，成年女子问了她很多问题，当时父母对邻居也很戒备，“可能因为是新租户，我记得有次白天，我要去女孩家，妈妈还凶我呢，没让去。”

李素燕称，被拐当天，父母不在家中，邻居来问她喜欢什么。

“我说想要一副织毛衣的签子，她就说带我去买。姐姐说她也要，但人贩子不带她，可能是因为姐姐年龄大些。我对姐姐说，回来给你带签子。”

李素燕记得，当时自己跟着邻居下楼，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一路来到了火车站，“然后就再也没回去了。”她还提到，在火车上，自己说“要回去”，对方开始吓唬她，“我记得应该就是说把我从火车上扔下去。”之后，她不敢动，也不敢哭闹。

▲李素燕近期照片。视频截图

进入新家现已结婚生子

那年的农历腊月初八，李素燕被送到河北邯郸姚寨乡姚寨村，来到一个新家庭。

这家有一位聋哑的养父和和善的奶奶。腊月初八也成了她新的生日，印在了身份证上，“李素燕”也是奶奶取的新名字。

李素燕说，聋哑的养父一辈子未婚，在村里的建筑队工作。2008年，奶奶去世，“小时候心酸的事肯定比较多，但是现在生活是过得去的。”

现如今，李素燕已经结婚生子。

生活也算不错，但有段记忆在她脑海里抹不掉，“我不知道家在哪，只确定是南方山区，之前的名字应该是叫杨妞花、杨妞妞，都是这样喊的。姐姐是叫桑英（音译），比我大3岁左右。爸爸好像叫杨新民。在我们那的方言里，我喊外婆叫‘阿布袋’（音译），喊妈妈‘妈依’（音译）。”

2010年，生完孩子后，李素燕想找亲生父母的欲望更强了。

“我找父母只是觉得我是有记忆的，我记得自己是被拐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如果是被遗弃的或者被送人的，我就不找了。”

李素燕记得，小时候父母对她非常好，“尤其是我爸爸。”

她担心父母也在寻找她，“他们现在有没有找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年龄越大、肯定会越想我，而且我被拐的时候一定拼命找我。”

▲李素燕的寻亲视频引起网友关注。评论区截图

寻亲9年无果

李素燕平日也会看《宝贝回家》寻亲节目，她在网上联系到了“宝贝回家”（公益寻人组织）的志愿者丁超。2012年，丁超把她的资料登记好、发布在论坛上。

遗憾的是，9年来，并没有什么线索。

丁超告诉新京报记者，初次得知李素燕的情况时，他感觉“难度不是太大”。

他见过被拐卖时只有两三岁的求助者，“这就很难，因为小孩子的记忆可能不清晰。但李素燕被拐时应该有五六岁了，有一些记忆，还能记得家人的姓名。”

丁超也在河南当地的公安系统任职，“有家庭成员的名字，有大概的方向，基本上通过公安机关的户籍信息能够给锁定，能够提供帮助的。”

但多年来，丁超并没有发现明确的线索。“一直查不到，地方和人名都查不到。”

在外打工的时候，李素燕也常问别人、是否见过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家乡景色。

她渐渐把目标锁定在四川和贵州，近些年，她在抖音上找生活在这两地的人，问对方当地方言里有没有听起来像“阿布袋”的词。“因为很多地方都不这么叫，称外婆为‘阿布袋’的地区很少，我想把这些地方全部搜集出来之后，再一个一个查。”

仍在进行DNA比对

2021年，公安部在全国集中开展“云剑—2021团圆行动”，以查找改革开放以来失踪被拐卖儿童为重点，李素燕觉得是个机会。

5月2日，她发布了第一条寻亲视频。截至目前，该视频获得了4万7千次转发。

李素燕告诉新京报记者，4月29日，她来到邯郸当地公安机关打拐办进行血样采集，丁超则表示，“只要她父母那边也采了血样，就能够比对得上。”

“我害怕我父母他们不知道采血，希望能让我父母知道这件事。”李素燕说。

3日晚，河北省邯郸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一名工作人员回应新京报记者，李素燕确实已采集血样，“目前还在进行DNA比对，我们还在尽力帮她寻找父母。”

此外，李素燕提到，由于养父聋哑，自己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寻亲的事情，但即使找到了亲生父母，也不会回去长期生活，还是会赡养养父。

“挺想回家的，就觉得年代太长了，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