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4年5月20日，法国政治家、美国独立英雄拉法耶特病逝。
这位亲历美国独立运动、法国大革命与七月革命的风云人物下葬之时，儿子乔治·华盛顿·拉法耶特将美国独立战争圣地邦克山的一捧土撒在遗骸之上，“两个世界的英雄”走完传奇一生。
拉法耶特之死
消息传来，美国参众两院悬挂黑旗长达30日，献上最高致意。
然而，这样一位杰出人物，却是催眠术的忠实信徒，还曾积极向美国推销此术。
这段历史，似乎与启蒙与革命的主旋律格格不入。
福吉山谷的拉法耶特与华盛顿
1783年，本杰明·富兰克林在法国享受着秋天，他的欧洲之行收获颇丰，《巴黎和约》正式签订，令美国独立得到了最终认可。
他还目睹了世界上第一次热气球飞行表演，惊叹着“文人共和国”撑起法国启蒙与进步的脊梁。
然而，就在此时，他也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美国独立的法兰西功臣拉法耶特，似乎沉浸于风行市井的催眠术之中。
原来，1778年前后，巴黎出现了一个奇人——自诩维也纳大学医学博士的梅斯梅尔。
他声称，人体的一些病症源于液体失调，自己用手指或者铁棒，借助橡木桶，就能治愈病痛：
橡木桶里放满了铁屑和催眠液体，装在瓶子里，像轮轴一样摆放。它们能储存磁液，并通过可移动的铁棒传输磁液。
病人则把铁棒放在生病的身体部位上，他们围坐在木桶四周，身上的磁液可以相互传输，因为有一条绳子围在所有病人身上，而且病人们的拇指和食指相连，形成链条，与电路相似。
催眠术信徒围坐在橡木桶边
梅斯梅尔将其命名为“动物磁力学”，大众则仍称其为“催眠术”。由今观之，催眠术太过荒诞，但它在法国大革命前夕轰动一时。
数百个法国患者称自己亲身感受到，陷入酣睡后曾与遥远的神灵有过交流。拉法耶特对其深信不疑，甚至认定自己投身美国独立事业，也是催眠术的功劳。
富兰克林无法理解拉法耶特的狂热，毕竟他曾是信奉理性的开明贵族。
美国人更担心，这位享有盛誉的独立功臣会前往新大陆“传教”。
果不其然，1784年，拉法耶特就踏上了远航美国的舰船，决心为自己挚爱的美国民众带来一场“精神觉醒”。
就连法王路易十六都对此不安，致信问道：“如果华盛顿知道你是梅斯梅尔的传人，会作何感想？”
催眠术疗法
孰料，早在此前，他就写信给华盛顿，大肆鼓吹催眠术的精妙之处：
一位名叫梅斯梅尔的德国医生做出了关于动物磁力学的最伟大发现，他训练了一些学生。
您谦卑的仆人，我，被认为是最热忱的学生之一——我对动物磁力学的了解，超过以前任何巫师……
在动身之前，我会获取许可，让您能够知道梅斯梅尔的秘密，这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发现，这一点您无须有任何怀疑。
好在美国驻法代表、日后总统托马斯·杰斐逊也有防备，及时向国内寄回了反催眠术宣传手册，才没让拉法耶特掀起太大波澜。
法国大革命时代的催眠术狂热
富兰克林与杰斐逊，两位美国独立精英，都见证了法国大革命时代的催眠术狂热。
甚至在大革命之中，除了拉法耶特以外，布里索、马拉等领袖，也都曾是催眠术的信徒。
这不禁令人生疑，大革命究竟是启蒙运动的骄子，还是催眠术热潮的产物？或许，理性与蒙昧本就是相伴相生的。
美国知名历史学家罗伯特·达恩顿，以历来为史家所忽略的催眠术这一科学时尚为切入点，通过大量书信、手稿、手册、报刊等史料，追寻催眠术运动在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变迁轨迹，探讨催眠术与激进思想、政治运动、民众心态、启蒙运动的终结之间的关联，为揭示法国大革命爆发的起因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若要深入了解催眠术与大革命的互动，不妨翻开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启微新近出版的《催眠术与法国启蒙运动的终结》一书，达恩顿本人为中文版撰写的自序，也给出了一些答案:
这虽是一本小书，讨论的却是一个大问题：大革命前夕，法国人是如何看待世界的？对此，我不能妄称本书提供了明确答案。
不过，如果中国读者想要了解几个世纪前地球另一端那种奇异的世界观，我希望这本书能激起你们的兴趣。
1780年代，催眠术——梅斯梅尔追随者（mesmerists）一般用以指称其理论和实践的“动物磁力学”，是最令法国人着迷的话题。
他们不去想即将到来的大革命，实际上1788年之前谁也不曾料到会发生大革命，而是热烈地争论某种无形液体的存在，这种液体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若以合适的方法进行操控，可用来治愈疾病。
这种观点我们现在看来也许觉得离奇，但符合启蒙时代人们对自然界的宏观看法。当时的欧洲人认为，各种各样的无形力量在世界上运行，并可由人类加以掌控，如电、磁及驱动第一次热气球飞行的“燃素气”（phlogisticated air，即氢气）。
人类既然已经征服了空气，为什么不能征服疾病呢？拙作关于催眠术的论证揭示了人们对于理性及运用理性解读自然界的各种深层态度。
当然，诸多理论都在法国人世界观中占据一席之地，催眠术只是其中一种。将催眠术作为研究对象，其价值在于催眠术产生了大量文献，其中不少面向普罗大众，因而引发的论争能够揭示当时的普通民众是如何看待现实的，也能够体现如何对通俗科学加以改造以传递激进的政治观点。
1789年大革命突然爆发，原因很多，催眠术亦是其中之一。
世界观、集体的立场和普遍的心态（mentalités）都飘忽不定，难以进行历史分析。
这本书只是一个小范围的尝试，旨在用经验的方法对它们进行研究，让生活在另外一个观念世界中的人能够理解。
这本书的中文版即将面世，让我感到欣喜和荣幸。当前，新冠肺炎疫情使疾病和疾病的治疗成为日常问题，已远远超出医药的范围，这本书虽出版于50多年前，但我仍希望能对今天的读者有所裨益。
BOOK
编辑说明
校对 / 欧皇喵
封面 / 小泽老师
排版 / 莉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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