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维列:童年往事之三十——离别前的金陵许愿

清晨,洗漱完的大哥大姐们像风似地刮走了。

冬瓜菜慢条斯理地打着井字形的背包,哼着让我们荡起双桨,秦虹姐听着哼曲,烦恼的情绪释然许多,何况又经过大半夜的睡眠。走廊里,口琴哥让秦虹姐去楼下退房,他挨个屋检查别忘下东西。队员们在走廊上相互整理着行装,口琴哥从女队员住的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枣木梳子,这时秦虹姐退房回来了。

口琴哥把梳子交给她,转身招呼大伙站好队,他用眼睛数人数。秦虹姐见他数完,说起出发前的事,开口就带上俺。咱回去的路上,计划是在泰安逗留两天,可为了送列儿,还要在济南停留一两天。

泰山是五岳之首,听去过的给咱们退房的大叔说,这个季节,爬泰山的人很多。山底下烈日炎炎,山顶上已是冬天。上山时,大伙要抱团,千万别分开。一旦被挤丢了,就自己爬上山,再找不到,就下山去火车售票处,等着大伙回来。还有,陈焕的临时副队长仍在任上,昨天中午,你们多吃五元钱的饭,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就凭这也要配合他的工作。

出了旅社大门,队旗引路,队员们唱起歌。在一曲曲的歌声中,口琴哥让陈焕先去火车站,问问是在哪儿排队检票,回来告诉他,陈焕哥应着眨眼不见影。秦虹姐领着俺说,咱这三十多个队员到济南,可不能都去列儿家,你总得有个安排吧? 这好办。口琴哥摸着俺的头,咱俩去送列儿,让陈焕带着他们在车站指定的地方等着,反正送列儿用不了多少时间。

陈焕哥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我问过,从哪儿出站,就从哪儿进站。秦虹姐递过行军壶,陈焕说这可不行,我可不能借它变相的亲吻。秦虹姐没听懂话中之意,倒是口琴哥反应快,抬腿就是狠狠一脚。没防备的他,踉跄地后退好几步,没等站稳,就灰溜溜躲进队伍里,不知情的队员问为何?

南京的站前广场,秦虹姐挑起袖口看看手腕上的表,离检票还有十来分钟,咱围过去吧。不然,再有其他院校赶过来,抢到咱的前面,指不定就像在北京时一样,过了检票的时间。口琴哥点着头,招呼队员们向乌泱泱的出站口走去。等了会儿就到检票的时间,可乱哄哄的橄榄绿,却挤地铁拉门打不开。里面的检票员,手举淡黄色的喇叭,一遍遍地重复着你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一切行动要听指挥。不票拥挤,一个院校、一个院校地排好队,是趟始发车,有的是座席。

等待检票的队伍慢慢向前移动,当检到向阳队时,已检过票的橄榄绿,像鸟儿似地飞向横卧在铁轨上的列车。车厢里人乱声嚷,明明空座多多,却偏说已有人。座席上放着不是背包就是书包,就连行李架上,也被卷起的旗杆霸占着。

秦虹姐看着气涌眉皱,口琴哥笑说都是同路人,商量着办,啥事都能解决。窗外传进嘟嘟的哨子声,一个匆匆奔过来的橄榄绿,人在站台,背包却硬搡进车窗。火车头鸣起笛,喘起沉闷的粗气,拖着长长的节节车厢,沿着站台缓缓而行。口琴哥自报院校姓名,与几位同车厢的领队协商着,结果是各自把自己的队员聚在一起,让出多占的座席归向阳队。

刚出站的列车怎么又倒回来,这让满车厢的橄榄绿很是疑惑。唱着歌的喇叭戛然而止,不多会,播音员说出的话,让橄榄绿们的心平静了许多。不就是从上海开过来的客车,遇上即将到来的特大风暴,要开进站避难,多大点事。

对于这场大风暴,不仅俺没经历过,就是大哥大姐们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直到十几年后,才从电视里看懂,原来如此大的风暴,是台风登陆了。从车窗刮进来的风,开始觉得还很爽,没过多会,就感到浑身冷得受不了。落窗的声音此起彼伏,瞬间把风暴挡在车窗外。

秦虹姐给俺穿上口琴哥的上衣,暖和了许多。透过窗璃往外看,这边站台上纸屑乱舞,等待换乘车的橄榄绿,为抵御风暴,他们抱团取暖。那边的窗外,天黄黄,树狂摇,野猫打着滚儿翻铁道。

秦虹姐为打发不知何时开车的时间,喊过陈焕,问他雨花台的传说有多少。陈焕哥说那多去了,没有个三五小时讲不完。口琴哥把他推到一边,这回没你的份,还是让列儿讲讲他的吧。俺不想说,秦虹姐哄着俺,你说的事一直就是他心中的谜,我也想知道。你不说,他要犯了驴脾气,真把你带回哈尔滨,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爹娘。俺是在吓中长到这么大的,经不住秦虹姐这么吓唬,不就是在中山陵里做的白日梦,说就说。

那天俺睁着眼,不管你们脚步挪动得多慢,其实俺已在梦里。听说湖南打土豪分田地有饭吃,俺就一路南下,边要饭边沿着长江堤到了武汉……

听到此的秦虹姐,这白日梦做得太离谱,有梦见爹娘、梦见稀奇古怪事的,没听说过大白天做这梦的。把俺揽在怀的口琴哥说,你家不得了,要出大人物了?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昏昏黄黄的视觉渐渐清晰不少,可是仍旧灰沉沉。这边飞舞的纸屑没了,抱团的橄榄绿,一堆堆的裹在被子里。那边的野猫早已滚得不知去向,狂摇的树冠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被风摘走了头,满车站里残枝树叶乱舞。扬起的沙石敲打着车窗,突有断枝撞上,吓的大姐姐们谁也不敢偎着车窗坐,大哥们成了她们的挡箭牌。铁道旁的石子上冒起白烟,天像被捅了无数的窟窿,一霎那,白烟就没了。

口琴哥让陈焕讲雨花台的传说,陈焕卖起关子。秦虹姐又使出杀手锏问讲不讲,不讲,你的五元钱就肉包子打了狗。秦队长,不带这样的,你话里话外两头既打又埋汰。不想被埋汰,只有他说了算。陈焕哥见拉来这么多垫背的,只好捂着被拧的耳朵,又讲起雨花台的历史传说……

风是雨头,知天象的老人都这么说。此下午的疾风暴雨,又该是何天象呢? 当时的俺既不知风是雨头,更不知这暴风雨是台风闯进了江淮大地。

车窗上的雨化作水帘,间或还有雨点砸窗的痕迹瞬逝。隔窗而闻的汽笛声,振奋起多少橄榄绿,在列车的渐渐起动中,惊恐化为乌有。昏黄的站台退去,轮碾道轨缓缓。当渴望的北上催着缓慢的车轮时,灯晕里,列车又停住了。下关的火车头像有把巨型的刀,把长长的列车割成四段,一段段地推上过江的渡轮。俺在车厢里向外望,疾风变弱,暴雨仍旧倾盆地洒。无头无尾的绿皮车厢紧挨着俺,伸手几乎可够到。

快来看呀!肖劲海大哥边招呼边提起列车的窗,指着雨中不是很远正在建造的长江第二桥,昨天只看到几个高高的桥头堡,今晚不用费劲,就能看到建设中的大桥全貌。俺从他撑起的胳肢窝钻出头,望向雨夜深处。只见灯火通明的江面,大桥从两岸向江心延伸,而江心却黑咕隆咚。

横在江面上的渡轮,驶向北岸的浦口。冬瓜菜大姐依依不舍地说,还没看够呢。肖劲海把滑落的衣服捡起披在她身上,等咱俩开出结婚介绍信,就和你重游六朝古都。

作者简介:牟维列,山东济南市人,生于1956年,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中区作协会员。已在报刊、网络平台发表文学作品五百余(首)篇。

编辑:李勋修《青烟威文学》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