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孝感县有个秀才叫徐显忠,年方十八,长得眉目清俊,丰神秀雅。在徐家对门,住的是一个姓萧的屠户。这萧屠户虽然面目狰狞,长相丑陋,但他女儿漱玉却长得明媚动人。到她十七岁时,针指功夫无不通晓,其美貌娇姿,更是赛过了越国的西施。

萧漱玉做针线活时,经常临窗而坐。她所住的阁楼是靠着街道的,徐显忠每次经过时,总会有意无意冷咳两声。一日,这小子再次冷咳时,萧漱玉不自觉地将头探出窗外,正好徐显忠侧目回头。两双含情脉脉的目光很快交织在一起,二人内心各自突突地跳动了几下。徐显忠心中寻思:如此漂亮的美人儿,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她不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吗?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徐显忠被萧漱玉的美貌所被打动,于是回身仰头向她施礼。萧漱玉也有心徐生,慌忙笑着回礼。如此一来二往,二人竟渐渐熟识了。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二人成就了人间美事。临分别的时候,二人都觉得这时间太短了,以后若是夜夜能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玉妹,想跟我长相厮守,那还不简单吗?只要我跟家父家母说了我们的事情,他们必定会同意的,到时候我就把你光明正大地娶进徐家。”徐显忠临走时,信誓旦旦地对萧漱玉说道。然而,当他回家,辗转地向父母表示要娶对门萧屠户之女为妻时,父母均摇头表示反对。为何,因为他们觉得萧漱玉是屠户的女儿,完全配不上一个秀才的!他们要给徐显忠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才行。
因为此事,徐显忠一直闷闷不乐,他也不敢将此事告诉萧淑玉,萧漱玉从这小子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便没有多问。到了夜晚,二人依然只能偷偷交往。萧屠户家院墙高筑,萧漱玉晚上也不敢给徐显忠开门,那徐显忠是如何上楼,跟萧漱玉相会的呢?原来,萧漱玉找了两根布,从她窗口处吊下去。每当徐显忠前来时,她便借着那布,将这小子从楼下拉上楼。别看萧漱玉是个女儿身,但她继承了萧屠的蛮力,因此拉起徐生来,毫不费力。

二人交往虽然如此隐秘,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三个月之后,周围邻居几乎都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唯独徐家父母,萧家父母,却还不知道此事。一天清晨,到了吃早饭时间,萧漱玉却还没下楼吃饭,萧母心中诧异,便上楼叫人。推开门一看时,却发现爱女早已死在冰冷的楼板之上。
“啊——杀人啦,快来人啊!”萧母一声惊叫时,眼泪已经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掉了。萧屠听得叫声,慌忙上楼查看细情。四周邻居听说萧漱玉被杀了,皆感痛惜。但也有知道徐生事情,心中多为不爽的,这时就告知萧屠户,“你女儿早跟那个徐秀才有往来,可怜你还不知道,你看你女儿窗口还有两根白布吊于楼下,每晚徐生就是借着这两根白布爬上楼与你女儿相会的。昨夜他在家饮酒,想必是酒喝多了,上楼误杀了你女儿。”
有道理啊!萧屠听了这话,深信不疑,于是找了左邻萧美,右邻吴凡作干证,一纸诉状将徐显忠告到了县衙之上。状纸上书:学恶徐显忠,生性风流放荡,见女漱玉年轻貌美,思行侮辱。昨夜带着佩刀,潜入小女卧室,强行搂抱,女贞不从,抽刀刺死,谋去簪珥,左邻右舍可证。此学恶罪逆滔天,小女冤情似海,乞天法断偿命,以正纲常。
县主张淳,精勤任事,剖断如流。他看完状纸后,先把左邻右舍带到公堂之上,细问了一番。随后才命衙役将徐显忠带到公堂之上问话。徐显忠当夜大醉,及上堂时,刚刚酒醒。他听说萧漱玉被人杀死的阁楼之上,心中悲痛不已,跪倒在大堂之上就哭诉道,“大人,我与漱玉早就私定终生,恩爱异常,我怎么忍心将她杀死,然后抢了她的耳环首饰呢?我分明是被人诬告了啊!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派人搜查我家,若是搜出漱玉半只耳环,我情愿千刀万剐。”
张县令见这厮情真意切,眼泪四涕,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也就没有用棍子招呼他。只带着一帮衙役,亲自到案发现场去验尸了。萧屠做事虽然鲁莽,但他懂得保护案发现场。因此当张县令来到楼上时,那两根垂于楼下的白布,还一直垂于窗外,萧漱玉的尸体,也还躺在冰冷的楼板之上。
死者被人用凶器从胸口刺死,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被佩刀之类的凶器所伤,从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夜的子时左右。死者耳环,首饰被取,梳妆台有被翻动的痕迹,说明凶手行凶时,还顺带劫了财。对门徐家,朱门大院,徐显忠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劫财杀人吧?凶手必定另有其人。看着垂于窗外的那两根白布,张县令又下楼查看细情。他忽然发现,白布所靠的墙面上,竟有许多凌乱的脚印。由此可见,凶手是抓着这两根白布,然后踩着围墙,上到二楼的。
“昨夜你在哪里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赴约呢?”见状,张县令命人将徐显忠带到面前问话。徐生回答,“昨夜小人家中来了几名好友,小的一直在陪他们饮酒,因此没有赴约。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找人把他们一一叫来询问。”
张县令点点头,当真找来了徐生的酒友,一一询问细情。众人回答得皆无破绽,于是张县令排除了徐生的嫌疑,又问他道,“以前你跟萧漱玉交往的时候,可曾被人发现?”
“有,前几日晚上就有一个叫街的游僧,亲眼看见漱玉用白布将我掉上楼,最近两天晚上,我上楼时,也常听见他敲击木鱼的声音。”徐生如实相告。

张县令暗暗点头:凶手多半就是此人了!于是,他假意命人将徐生收监,然后撒下捕快,暗寻那游僧下落。没要到两日,捕快王海军来报,“大人,卑职已经查明,那厮案发之后,就不在县城游街乞讨了——”
“那他去了哪里?”张县令一口打断。
王海军道,“他躲到周村去了,这厮肯定是畏罪潜逃至此的!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他抓来?”
“直接把他抓来,想必他不会认罪,还是让我们今晚去会会他吧!”张县令捋了捋胡子,心中已生出一计。
到了晚上,天降小雨。那游僧钻进一间破屋内睡觉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忽然站在门口,凄厉叫唤,“还我命来,恶贼,还我命来——”
“姑奶奶,当晚我不该杀你,我错了,我给你上香,给你超度,求你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那游僧以为是冤魂索命来了,慌忙吓得跪地求饶。这时那女人又问,“我要簪子,我的簪子!”
“在这里,我全部还给你——”听得这声音,那人又急忙从所睡的草垫下取出一个簪子,一对耳环。
早已躲在暗处的张县令不由得一声大喝,“凶手果然是你,来呀,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亮起熊熊的火光。游僧看得官差前来,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孤魂女鬼,而是一个长发妇女所扮。只因他杀了萧漱玉,心中惊惧,再加上那个妇女又按照张县令的吩咐,说了一通诈唬之话,游僧更以为她是萧漱玉的冤魂索命来了,所以就不打自招了他杀人劫财之事。
原来,当夜,到了睡觉时分,萧漱玉又像往常一样将白布吊于窗台之下,等徐显忠前来;可这小子,却因为跟友人喝酒,一时竟忘了跟萧漱玉幽会之事。而那个游僧,早就目睹了这一切,心怀不轨的他便借着那白布,爬上二楼,要强行占有了萧漱玉。萧漱玉誓死不从,当时还发出一声“有贼啊”的惊叫,游僧担心叫声惊动周围邻居,慌忙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佩刀将萧漱玉杀死,随后拔下她头上的簪子和耳环,匆匆逃离了现场。
案件真相大白,这游僧最终被判处死刑。徐秀才因为愿意为萧漱玉守志不娶,故张县令未革去其秀才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