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迁徙这件事

黎荔

近期云南大象集体迁徙引发热议，今晚，很想写写迁徙这件事。

记得新疆作家刘亮程在小说《虚土》里所写的：“就在人们呆在村里，梦想着怎样远走的那些年，一群鸟一次次地飞到南方又回来。一窝蚂蚁，排起了长队，拖家带口迁徙到戈壁那边的胡杨绿地。连爬得最慢的甲壳虫，也穿过荒滩去了趟沙漠边。每朵花都向整个大地开放了自己。”

记得已故散文家、中国绿色文学的先行者苇岸在《大地上的事情》里所写的：“在旷野，我遇见了壮观的迁徙的鸟群。在高远的天空上，在蓝色的背景下，它们一群群从北方涌现。每只鸟都是一个点。它们像分巢的蜂群。在高空的气流中，它们旋转着，缓慢地向南推进。一路上，它们的叫声传至地面”。

鸟类、蚂蚁的迁徙，要不在高空偶然掠过，要不太过微小，不易被观察到，而现在，陆地上最庞大的动物大象正在人类面前，上演着浩浩荡荡的迁徙之旅。15 头亚洲象原本生活在云南西双版纳州勐养子保护区，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去年3 月开始，它们一路向北迁徙，所过之处，造成了一系列的农作物破坏。专家称象群迁徙方向是随机的，不知道这流浪路上的象群何时才能找到归宿？目前象群继续往北行进，离昆明市区越来越近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南西双版纳几乎生存着中国超过90% 的亚洲象，而且也有着对于大象非常严格的保护措施，但是对于大象而言，它们的生存环境还是越来越差，因为人类活动的扩展。随着人类的发展，城市和村庄正在不断向外扩张，使得雨林的面积正在不断地缩小，象群北上迁徙应该与原栖息地草本植物不够有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水源，近年气候异常，云南高温干旱的极端气候越来越频繁出现，异常气候下，生物活动出现不寻常的行为是有可能的。此外，人类修建水库可能也加剧了水源危机。当天气变暖时，大象在一天内就会损失多达10% 的水分。这相当于满满两浴缸的水，是陆地动物有记录以来最大的日失水量。野外环境中大象必须要每隔2-3 天就去水源地补充一次足够的水分，否则超过这个时间，就会出现脱水危机。本来大象每天需要数百升水，随着全球气温上升，野生大象应该需要更多的水分。然而，随着水坑干涸、富水植物越来越稀少，水资源变得更加稀缺。当水源不能得到有效保证，大象极有可能因此而出走，去寻求对它们来说生死攸关的水资源。

鸟的迁徙，鱼的上溯，兽的游走，蚂蚁搬家……它们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生存的空间。生命有自我延续的本能，会设法让自己活下去；生物有自我扩展的欲望，总渴望扩大自己对于时间与空间的掌握，如通过生育繁衍，让自身得到延续。除了这两项，生物还有一项更根底的本能，就是想要照着意志来活动，例如一株植物的枝叶总是希望向上而根须总是希望向下，一头大象总是希望食物充足、水源保证、族群兴旺发达、可以在栖息地四处游荡。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这种自由意志的存在与完成。所以，一旦无法实现生命的自由意志，面临食物与水源的双重匮乏，大象只有毅然踏上寻找资源的危险之旅。越来越多的大象走出了以前生存的丛林，来到了森林边缘的人类生存的地区，而这无疑对于人类和大象而言都是一场大的灾难。人类城市和村庄要发展，交通要便利，大象的生存环境就会恶劣，然而因为饥饿出来觅食的大象又会伤害到人和庄稼。大象没有错，它要生存，人类也没有错，人类也要生存。在这一点上，人象之间的冲突是无解的。

当下大象的集体迁徙正渐渐沦为一场与时间、距离、人类和灾难的较量。也许它们认为自己的一路北上，是朝着多雨而绿色植物丰盈的地区在进发，然而并非如此，前方等待着它们的是严阵以待的重型卡车、脉冲拦网和随时发射的麻醉枪。不知道人象冲突的结果会如何？但你观察一下大自然吧，迁徙的鱼类和鸟类从来都很执着，即使百万迁徙，存者寥寥，生命的宏大壮丽、神秘雄强让人感叹。动物迁徙出自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本能，它们似乎存在一个内在向导，引导着它们通往生命自由意志所渴望的方向，即使万千困阻而勇往直前。

大自然调节着整个生态系统，经历多少年的智慧，才能养活土地上千姿百态的所有生物，并且让各种生物在漫长时间中慢慢地和谐、动态地平衡？不知道大自然还能养活我们多少年？我的“我们”的意思是说，我们地球上所有的土地，所有的人类，所有的生物，包括海洋在内，还能养活多少年？我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