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辰星站在高高的书架前,敬畏地仰头望着那个方方正正的鸦青色木匣子。

他太小了,站在偌大的书房里,就像一片羽毛落在浩瀚的海面上。

“这是朗德海,”父亲用充满赞叹的目光看着木匣子,告诉他,“世界上第一台烂片识别器。”

父亲告诉他,电影在一百多年前实现了大规模工业化,为了提高审片效率,全世界最顶级的999位科学家和电影导演联合研发了烂片识别器,并在之后批量生产。

每一部电影在制作完成之后,就可以上传到识别器终端进行打分,60分是及格线,60分以下就是无法上映的烂片。

这个项目的牵头人就是徐辰星的父亲,拿遍全球所有知名电影奖项的传奇导演徐高震。

徐辰星从一出生,就被寄予了成为下一代名导的厚望。

7岁那年,徐辰星拍出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彩虹果冻桥》,讲的是一个彩虹果冻在甜品店历险的故事。

父亲带着他穿过黑黢黢的走廊,来到朗德海面前,点击上传影片。

三分钟后,朗德海语调轻快地说:“手法0分,创意20分,童心40分,合计60分。”

徐辰星深吸一口气,沮丧地低下了头。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徐辰星的噩梦从那天开始。

从7岁到18岁,他的作品再也没有及格过。

诚然他小小年纪斩获全国无数电影大赛的奖项,在学校里受尽老师的褒奖,但影片拿回家给朗德海判定,无一例外都是不及格。

父亲依旧不做评价,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他:“机器不会说谎,人对一部影片的看法却会因为质量以外的东西影响,比如……导演的父亲是谁。”

徐辰星死死地咬着下唇:“我从来没有想过借您的名气。”

父亲轻笑:“那是最好。”

得到烂片识别器的肯定,逐渐成为徐辰星生命中最重要的目标,吃饭睡觉走路脑子里想的都是电影电影电影,并且对父亲的名字高度敏感。

18岁那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全国最好的艺术院校导演系,老师介绍他时说“这是徐高震导演的独子”,徐辰星失控得一把抢过话筒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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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徐辰星永远窝在寝室里鼓捣片子,但是一部成型的影片也没有出来。

因为相信网络会毁掉一个人的专注力和创造力,所以他从来不上网,和同龄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在校园传闻中,渐渐被传为“不羁的天才导演”。

大四那年交毕业设计,徐辰星的片子放出来,所有人都怔住了。

一堆杂乱的光和影,摇晃得像在拖拉机上拍摄的手持摄影镜头,来回闪现的男人女人的笑声,嘈杂诡异的配乐。

没有人看得懂他拍了什么。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质疑。毕竟他是入学时的导演系第一名,还是徐高震导演的独子。

最后系里给这部影片冠上了“超现实主义”的称号。

台下议论纷纷,有喜欢的有骂的,喜欢的人们称赞徐辰星不愧是徐高震的儿子,就此开创了电影风格的新纪元。

徐辰星不在乎外界的评价,他急切地拉住一个男同学,询问道:“请问附近哪里有烂片识别器?系里有吗?”

同学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烂片识别器啊,”徐辰星有些不耐烦,“我家里那台叫朗德海,但是在外省,要赶回去得五个多小时了。”

同学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不然你问问其他同学?”

“你怎么回事……”

徐辰星忍住发火的冲动,就在转过身去想找其他人询问的一刹那,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三分钟后,他冲进学校的机房,凭借着小学电脑课的记忆,颤抖着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烂片识别器”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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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辰星沉默地,安静地坐在电脑前,电脑运转的轰鸣声突然几百倍地放大开来,如同彗星拖着尾巴在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他的父亲,徐高震。

“毕业作品拍得怎么样?”父亲那里有些嘈杂,似乎是在饭局上。

“没有……烂片识别器?”徐辰星声如蚊蚋。

“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烂片识别器。”这次是肯定句式。

父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终于发现啦?”

“为了防止你长成一个啃老的废物,我和你妈决定从小对你实施挫折教育,所以才想出了烂片识别器这个点子。”

“每次的评分都是我找人提前录制好的,想着绝对不能让你有‘这部片子合格了,我可以休息休息’的想法。”

徐辰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来父母的良苦用心,当他再一次说到“电影”的时候,徐辰星忽然一阵反胃,弯腰呕吐起来。

一个月后,多家媒体报道,知名导演徐高震的儿子患上了心理因素导致的癔症,患病时会癫痫发作,甚至昏厥。

触发词只有一个——“电影”。

摘自《故事会》蓝版2019年8月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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