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冲
来源: 西郊惆怅客(微信公众号)
一个远行的人要寻找什么呢?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寻找,张望,直到最后,寻找成了他的命运。——田艺苗《旅人》
总感觉自己还小,怎么可能是游子?但是回头想想,自从踏入大学之后自己已经成为一名游子了,浑然不知的过了四年,而后又过了一年半。
真正让人感到自己是一名游子的话恐怕就是今年了。腊月二十六去汽车站买票,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广场,学生们背着包,拉着行李,农民工常见的麻黄色包扛在肩上,他们将自己的身份证号用圆珠笔写在满是油污的笔记本上缓慢地移动在开临时身份证的窗口队伍中,不时向远处喊一句:“得开临时身份证,你等一下我。”我看到他们发黄的的脸和牙齿,又想了想远在故乡的父亲母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我又想直抒胸臆,写下一首诗《春运》。
这移动的音响,嘈杂,混乱
它们以柔软的方式嵌入祖国
流动,挥发,凝固
这些渴盼龙门的鲤鱼,逆流而上
梦里常见
万里长江驮运故乡的草木
从外省到内江,所有的水土不服
都在草木中抚慰
这些小小的分子,像极了
天空中的白云
它们洁白,善良,奇形怪状
但是总飘忽不定
我一直在想正是千千万万的他们构成了祖国的一部分,构成了这片土地上的一部分,他们或南下,或北上,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为自己也为社会创造价值,而我也是其中的一个分子。我们因缘分聚集在中原郑州这个交通枢纽,然后像货物从集散中心运出海港一样我们又被快速分发到自己的故乡。
武汉大学社会学院院长贺雪峰教授在《大国之基—中国乡村诸多问题》中写道:“当前中国农民没有‘乡愁’,而只有‘城愁’,农民都是愿意进城生活的,只要有进城条件,农民家庭往往会毫不犹豫的进城。不过农民进城具有预期,即城市生活要比农村好,有就业有收入,有体面的安居,如果在城市无法立足,他们就可能会回到农村,他们还可能采取年轻人进城,老年人留村的策略。”
而从另一个角度,贺雪峰教授讲道:“农村中经济条件最好、收入能力最强的农户优先进城去了,留在农村的往往是缺少全家进城安居条件的农户。他们有些缺少进城的能力,有些当前家庭经济条件只够维持家庭的半城市化状态,即通过年老父母农业产业来支撑年轻子女的城市梦。正是因为年老父母仍然可以从农业上获得收入,而且农村生活成本低,所以进城年轻人不仅较少地承担对父母的赡养责任,而且父母有限的农业收入反而用来支撑子女在城市艰难奋斗。”
中国的城市化进城明显在加速,而我便是万千进城年轻人中一个,因上述原因,我也成为万千承载家庭梦想的一个小小的分子。
毕业那会来上海,游子情在心里并没有那么重,我们在长宁合租房子,有时候南下重庆呆上一月,但是那种漂泊之感总是被壮志凌云所掩盖。只有在朋友相聚时才会显露出那么一点感伤,多月不见的兄弟即使同在上海,一个月也很难见上一面。偶尔相见时,几杯酒下肚竟无言以对,初涉社会的艰辛在那一刻一泻千里,两个大男人相拥而泣的场景在灯火璀璨的街道上显的如此苍白。再有一次坐火车到金华看朋友,上海和金华相距很近,不过坐火车也需两个钟头,火车急速前进,风景这个时候就成了安慰自己的灵丹妙药。在故乡之外寻找慰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在外地也只有朋友能肝胆相照,彼此搀扶。金华有吃夜宵的习惯,我们对坐而吃,为治愈朋友抑郁症而煞费苦心。一个人回到旅馆后便作诗一首《再也不会有人走进你》。
走过南,走过北,走过,
温柔的夜晚以及若干条路,每一秒
都有着故事,那些因生活而吃的
辣椒,橄榄,苦艾以及因寒冷而,
喝过的风。再也没有爱过的人,
从东南西北的角落向你涌来,我们看着潮水,
看着浪花,看着凌晨的夜宵,
怎么就哭了!
这个时候,大雁应该南迁,树木应该调零,
白雪应该降落,再也没有我们爱的人,
从远处走来,他们说,在西边,北边,
南边,东边,在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
和浪花以及盐水一起生活。我们,
看着白鸟飞起,看着水面结冰,看着,
冰渣分崩离析!
离开老东家,快要离开上海的时候,我在高岛屋请前同事吃了一顿饭,透过大玻璃窗看到高架上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内心便突然泛起一团怅然。和朋友夜晚漫步南京街,那种强烈的虚幻之感把我从这里推开。上海这样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对于我这个来自乡村,从小就跟植物、动物亲近的人来说,这种生活近似于对我的一种剥夺,很快它就会掏空我的内心。与此同时,远离和亲近大都市的矛盾心理同样强烈,你不自觉便生出融入城市的欲望,而精神被强奸的疼痛感随之而来,当代社会经济力量的剧烈的携裹力量几乎让你的反抗一败涂地。
回到郑州首先解决的就是住房问题,两个月内我就进行了一次搬家,搬家最让你体验到漂泊的无奈和悲伤,因为你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它接纳你,容纳你,并不代表你有了自己的家。你请假,然后整理自己买的太多的东西,床垫,衣架,书架,所有的都要你从楼上搬到楼下,再搬到车里,再从车里搬到楼上,搬一次家自己也就虚脱一次。我去过一次城中村,在那儿见我的朋友。蜘蛛网似的住房结构,豆腐块式的房间构成了这个小小的城中城,他们在这里吃喝玩乐,以低成本的生活资料换取城市的一席之地。昏暗的楼道和昏黄的光让房间看起来潮湿阴暗,楼下数百家足疗店让这里更像是一个红灯区,一个城中村竟然居住了几十万的人口,这些人来自远方小小的县城和村庄。
我不知道这些漂泊在外的游子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们坐飞机,火车,汽车,有时候再坐乡镇公交,走路,翻山越岭,只为回一趟家,只消这一趟,所有的不安似乎都能得到一次有效的缓解,而后又将回到那种不安全之中来,成为一个始终活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影子。
这又想起贺雪峰教授的《大国之基》,里面详尽介绍了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关系。一个农民后代想在城市立足需要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有的能力强一些的可能很快能在城市立足,并把留在农村的父母接回城里居住,从此成为新一代的城市人,成为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一部分,而大部分人并不那么幸运,毕业之后可谓非常努力,承担高额的房贷,车贷等一应贷款,通过数倍的付出在城市间隙中获得一小块立足之地。即使如此,也无法和城市原住民比拼教育等资源,可想而知,他们都将面临一个现实割裂问题,能够闯过来的一批人必定是从千万大军中杀出来的,他们的聪明和才智是值得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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