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功近利的政策很容易为投机者所乘。
8月19日,科技部发布通知,向全社会公开征集“颠覆性技术研发方向建议”,重点聚焦于集成电路、人工智能、未来网络与通信、生物技术、新材料、绿色技术、高端装备制造以及交叉学科,可谓大手笔。
在发出这份通知之前,科技部还于7月14日发出了举办全国颠覆性技术创新大赛的通知。在这个通知中,对颠覆性技术作出了定义,即可改变游戏规则的创新技术,将超越并替代原有技术,“具有另辟蹊径、改变技术轨道的演化曲线和颠覆现况的变革性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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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省市、各院校都已经行动起来。以华中科技大学为例,要求各单位可推荐1个项目,于8月10日前申报,经遴选后择优推荐1个项目至科技部火炬高技术产业开发中心。大赛成效“显著”,单是湖南省科技厅就组织、动员到144个项目报名参赛,其中有效报名123个。
按这个体量估算,那么全国至少有上千个甚至更多的“颠覆性技术”项目参赛。这不禁让人犯嘀咕:科技进展似乎成了群众运动,“颠覆性技术”如一夜春雨的竹笋冒出来,是不是也太多、太容易了?
我们不必怀疑科技部期望加快推进中国各领域高新技术的初衷;但这一系列动作,尤其是向全社会广泛征集“颠覆性技术”这一举措,不得不让人担心最终能产生怎样的效果。
“颠覆性”“革命性”这样的词汇,一向被民科们用于形容自己所谓的研究。之前有人热衷“水变油”,有人钻研永动机,有人追捧特异功能,还有大学教授养了一屋子鹦鹉来预测地震。这些研究违背最基本的科学定律或常识,然而他们都曾是、甚至目前还是政府部门或科研院所支持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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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这种怪现象,无疑与管理者存在民科思维有关,一些人读了武侠小说,就真以为高手在民间。不仅是管理者,专业科学家也经常犯民科的毛病,院士也会沉迷在某种不靠谱的研究中而不能自拔。
科研计划的决策必须要尊重常识、警惕民科思维,否则很容易给投机者留下造假的空间。以常识看,革命性技术当以蒸汽机、电灯、交流电、计算机的发明为代表,这些技术都是研究人员经过数年、数十年甚至数代人的积累,在前人工作基础上一步步改进而来。尤其是在今天,以量子计算、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技术,更不可能由某个角落里的无名隐士一鸣惊人发明出来。
最近几年我们常常听到的一个词是“弯道超车”。常识告诉我们,弯道超车是危险动作,即便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种剑走偏锋的行为也不值得一再提倡。
一辆轿车要想超车,须得底盘足够稳,需要转向系统、制动系、传动系、行走系的全面协作,仅仅是动力足还远远不够。翻译这句话就是,超车拼的是全方位技术进步,而非单项技术突出。并且,仅仅技术进步还远远不够,技术所依附的生态系统更为重要。汽车厂商打造出一款出色的轿车,如果品牌效应不够、4S店铺得太少、保值率太低,最终依然无法在市场上拼过那些生态系统更好的品牌汽车。
这个浅显的道理曾在众多案例中得到体现。曾担任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助手的梁宁在回顾2000年到2002年国产芯片和操作系统的往事中提及,尽管做出了红旗Linux操作系统,然而国产办公软件与微软Office存在着兼容性问题。而这个生态系统才是真正的难题,如果生态系统不能完善,用户自然会用脚投票,使用其它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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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功近利的心态大概率会助推造假,这是弯道超车的噩梦。本世纪初,上海交通大学微电子学院院长陈进用细砂纸磨去摩托罗拉芯片上的logo,印上“汉芯”的logo及字样,造成震惊科技界的“汉芯事件”。陈进利用的,正是我们急于推出国产芯片的心态。这个典型案例生动地告诉我们,急功近利会把颠覆性技术变成颠覆性造假,把弯道超车变成弯道翻车。
中国能不能产生颠覆性技术?能,但它不可能是拍脑袋的结果,也难以通过社会征集而来,它更可能出自某些领域某个具有雄厚科研基础的专业团队。科学和技术发展到了今天,任何一项大的突破,都已经不太可能依赖于某个大天才灵机一动而产生,即便是马斯克的那些想法,也都建立在前人工作的基础上。
打好基础稳步前进,依然是科研的主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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