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今天的文章可能引发强烈的争议，但是还请读完全文，相信对进步主义群体和保守主义群体都有启发。

德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

当地时间9月1日午夜，被称为史上最严的反堕胎法案——美国德克萨斯州《胎儿心跳法案》正式生效。

法案规定，妇女在怀孕6周之后，亦即可以检测到胎儿心跳的时候，被禁止进行堕胎手术，这也是“心跳法案”（Fetal Heartbeat Bill）名称的由来。法案的严格之处，在于错过6周堕胎期限后，强奸或乱伦致孕的妇女，也在禁止堕胎之列。而且，政府人员除外的任何人，在发现协助堕胎者触犯法律时，可以对他们提起诉讼，律师费由违法一方承担，并可对每个被告追回最高1万美金的赔偿。

法案只允许一个例外，如果妇女处于生命危险之中，可以接受堕胎。

这个法案今年5月份由德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签署，定于9月1日生效，当时就遭到堕胎支持者的强烈反对。反对者们向第五巡回法院提起上诉，没有取得成功。

支持堕胎者举牌抗议，要求“保护堕胎权益”

其实在德州之前，包括乔州、密州、肯塔基和俄亥俄在内的12个州，也签署过心跳法案，但因遭受挑战而未得实施。这也意味着德州心跳法案的生效，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德州也因此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反对堕胎者声援，表明得益于不堕胎自己才能出生

虽然民间层面对心跳法案存在支持与反对的两种声音，但是在媒体领域，英文世界和中文简繁体世界的报道，几乎清一色都是反对声音。对法案的形容词包括但不限于“最极端的”、“充满恶意”、“特别残忍”、“毫无人道”。

我猜，中文简体报道的指责，大概率是出于对美国事情存有偏见的本能反应，而英文和繁体报道的反对，则是由于进步主义向保守主义发起的攻击。

但是，抛开成见，当我们静下心来客观思考这个法案时，我们会对它有进一步的认识。

很多人反对心跳法案的实施，是因为他们认为法案既侵害了“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允许妇女堕胎的判决，也忽视了女性的自主选择权，是侵犯人权和不人道的。

关于是否人道的争论，我们下面再谈，这里先了解一下何为罗诉韦德案。

罗诉韦德案

1969年，德州女服务生诺玛（Norma McCorvey）意外怀孕想要堕胎，她准备谎称遭到强奸以获得合法堕胎的权利，但因无法提供警方证明而失败。

次年，律师琳达代表诺玛向德州司法长官亨利·韦德发起诉讼，指控德州的反堕胎法律侵权个人隐私权，诺玛化名为珍妮·罗。这个案件被称为罗诉韦德案。

德州地方法院判决原告胜诉，但未对德州的反堕胎法提出禁令。罗又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

1973年1月22日，美国最高法院以7：2认定德州限制妇女堕胎的规定，违反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正当法律程序”条款。

第十四条修正案规定：不得未经正当法律手续使任何人丧失其生命、自由或财产。

法官多数意见认为，隐私权也属于自由权，并据此判决罗胜诉，德州反堕胎违法。此判决成为美国最高法史上最具争议的判决之一。

因为美国属于海洋法系，具有重要参考意义的先决判例所形成的判例法，是法律体系的两大组成之一。即使罗诉韦德案备受争议，但是判决过后，妇女堕胎的权利开始受到美国宪法隐私权的保护。

不过法院也提出了“三阶段标准”作为补充。

妇女怀孕期间：前3个月，胎儿不具“母体外存活能力”，孕妇可与医生讨论决定是否堕胎；怀孕3个月后，政府限制堕胎；在胎儿具备体外生活能力之后，政府保护潜在生命利益，除非母体有生命危险，否则不允许堕胎。

罗诉韦德案，被进步主义者和堕胎主义者视作人权的重大胜利。

但是，在其他人道主义者看来，胎儿即使未具体外存活能力，也有胎内意识和求生欲望，更具备痛感。他们认为，保证胎儿存活，既是胎儿的人权，也是大人的责任和义务。

毕竟，法律只是道德的最低保障，合法的行为，未必是道德具备的体现。

一直以来，西方医学界支持堕胎的专家试图通过研究证明，胎儿在24周之前不具备痛觉。但是，这样的结论，也同样遭受反堕胎的人员的科学性质疑。

胎儿是否具备痛感，成了维护妇女自由权的进步主义者和维护胎儿生命权的保守主义者，两者的论争关键。而这，也引出了反堕胎是否反人性和不人道的议题。

在讨论这个议题之前，我们可以看一则与之相关的故事。

艾比·约翰逊的计划之外

艾比·约翰逊（Abby Johnson），曾是全美最大堕胎服务机构“计划生育协会”的主任，她的工作内容是为准备堕胎的妇女提供咨询、建议，鼓励她们行使自由权，勇敢走上手术台。8年工作期间，经她建议而实施的堕胎手术达2.2万例。因创收有功，艾比获得快速提升，成为诊所最年轻的主任。

支撑艾比在岗位上坚持8年的原因，就是她相信胎儿24周之前并没痛感的说法。

直到2009年的某天，因人手短缺，从未进过手术室的艾比被要求协助一台堕胎手术，当她看到屏幕上的胎儿拼命扭动试图躲闪真空管时，她的信念开始动摇。几秒之后，真空管通过强力将胎儿吸出体外，在管道内被挤碎化成一滩血水。艾比彻底崩溃了。

亲眼目睹一个生命在眼前消失，她意识到堕胎机构的宣传其实是谎言。那天之后，艾比放弃了她晋升的前途，辞职成为一名反堕胎人士，公开发声讲述堕胎的真相。

艾比的故事受在美国受到广泛关注，并被出版成畅销书《计划之外》（Unplanned），该书还在2019年3月底以同名电影的形式上映，并且连续2周成为票房前10。

电影《计划之外》剧照

受到艾比经历的影响，很多人年轻人放弃了堕胎的打算。

因为他们逐渐发现，相比于让两个大人承担起欢愉过后的抚养责任与义务，夺走一个没法为自己辩护的婴儿的生存权，其实才是更不人道的行为。

这或许是艾比的故事放诸社会所具有的意义：让进步主义者在强调人有权享受欲望之前，应该同步思考需要为此承担的后果。从重新唤起社会的责任感的角度来看，没人能轻易否认艾比故事的作用。

现实中的艾比和她的家人

但是，我知道还有人对德州的心跳法案过于严苛充满意见。其实，即使作为一个保守主义者，我对心跳法案适用于强奸致孕也有保留意见。

不过，诚如上面所言，判例对美国的法律有重大意义，考虑到堕胎案例的复杂性将给法案的实施带来诸多挑战，意味着只有在实际使用过程中，根据具体案例作出的判决，才能真正评价德州心跳法案的实施效果，亦即得知该法案的边界在哪里。

心跳法案的边界在哪里？

由于心跳法案规定，在对妇女生命和健康安全造成威胁的情况下，6周的堕胎期限不具效力。那么法案的最大意义，就落在了主动性行为的男女身上，提醒他们在发生关系之前，无论是否有意识做好避孕措施，都要考虑到可能怀孕的后果。

如果我们都像人道主义者一般思考，为拥有心跳的胎儿的生存权利做辩护，那么我们就能理解，为何法案要男女们为自己的主动行为承担后果。很明显，没法说话的胎儿也是有人权的，而且他们来到世上，并不是自己的选择。保证他们具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就只能要求他们的父母来承担。

也就是说，当我们将胎儿当作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来看待，而不是当作一团肉球看待时，就会发觉心跳法案是公平的。

法案的最大争议，是围绕着强奸和乱伦致孕展开的。

个人觉得，乱伦致孕的范畴不值得讨论。这一行为明显违背伦理道德，是将失去制约的欲望当成权利加以滥用的体现。具备独立行为能力的两个人在开启这一可怕行为之时，更应该想到需要为此付出的沉重代价。

我对法案持有保留意见，在于强奸致孕堕胎条件的严苛。但我跟进步主义者和左派群体持有不同的观点，他们经常说，德州的堕胎手术数据显示，有85%的女性至少已怀孕6周。

我觉得这种观点没有意义，就像鲁迅在《狂人日记》里反问，“从来如此，便对么？”

我认为，强奸已经是一种违反女性意愿的暴力性行为，怀孕的后果应该由男方承担。

虽然法案给了6周的宽限期，在这期间内，女方可以通过报案或者堕胎等方式，维护个人的权利。但是，现实生活中，考虑到有男方的威胁、女方的羞耻感等种种复杂的因素，可能会使得女方错过6周的期限。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女方将胎儿生下，那么就必须有足够多的后续措施，最大程度保证女方的公平。比如，重罚强奸犯，除了刑拘之外，还要求对方承担抚养费用和其他补贴，在对方无力承担情况下，由政府出面，承担起婴儿的养护责任等。

因为这个法案是在美国出台，所以我不担心出现一刀切的后果。只有在出现具体案例之后，经过法官、律师、当事人、陪审团多方较量，才能作出符合民意的判决。那时候，我们也才能感受到心跳法案的边界在哪里。

在这之前，单纯的赞成和反对，其实都没有太大意义。

结语：

今天的文章，可能对进步主义群体而言是很大的冒犯。但是我认为，无论立场是否相异，摒除偏见客观审视德州心跳法案的优点和不足，对于每个思考过法制社会的人而言，都会有实实在在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