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跟王伟相亲的时候，就听说他们老家赌博的风气很严重。
直到我嫁进他们家，才真正领会到赌博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伤害。
我和王伟是在广州番禺打工时认识的，我觉得他人挺踏实的，就是穷了点。
但只要踏实肯干，还能饿死不成？就这样，我们顺顺利利领了证。
因为家庭条件都不好，就没打算大办酒席，只在老家的酒店里订了几桌饭。
举办婚礼的当天，我接到公公的电话：“宁莲，你快把你的出生年月日报给我，再晚点儿电话就打不通了。”
公公催得紧，语气里的焦急根本遮不住。我虽然感到疑惑，但出生日期又不是隐秘的东西。
我纳闷极了，去问王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伟毫不意外地说着，“爸他准是去买六合彩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什么六合彩啊？”
王伟严肃地说道：“就是一种类似于彩票的东西，咱爸迷上了，不过你可千万别碰，这就是个害人的东西。”
我目瞪口呆：“既然你都知道不好了，怎么不劝劝爸啊！”
王伟摇摇头，无奈地说：“哪儿能劝得动啊，之前爸靠六合彩发过小财，从此坚信不疑地说这能发家致富，家里人都不允许说半句坏话。”
我一时语塞，眼看着宴席就要开始，公公不来接待宾客，甚至还去赌博。
王伟向亲戚解释，他们都笑着说，应该的，大喜的日子手气肯定好，还是挣钱重要。
02
等我和王伟回家后，只见公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在看天线宝宝。我撇撇嘴，对公公的印象差到极点。
我心里有气，也不想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便观察起王伟的老家。
墙上的白漆已经起皮，露出斑驳的墙皮。桌子还瘸了个腿儿，稍微一动就开始晃。我随手拿起柜子上的杂志，不由得愣住。
那是一本色情杂志，封面上写着‘白小姐’三个大字，模特傲人的胸脯上写着两个数字，甚至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诗。
王伟将书抽走，对我摆摆手，偷摸着说，你可千万别动，这是咱爸的码书。
我不知道什么是码书，可是这种印刷质量和色情图片，都在明晃晃地说着，它不是好东西。
“宁莲，我之前还觉得你能旺家，现在看来屁用没有，说不定我们老王家最后就毁在你手里。”天线宝宝结束后，公公终于抬头说了一句话。
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爸，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怎么就毁在我手里了？”
公公冷哼一声，“今天我买了三注，数字都取自你的出生日期，结果一注都没中，还损失我三百块钱，你说说这不是败家是什么。”
“什么？爸您居然花三百去买彩票？您是不管这个家了吗？”我震惊地大喊。
那是2003年，三百块是我和王伟一个月的饭钱。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不旺家，我能输这么多？快点把礼金拿出来，明天我再去换换手气。”公公准备抢我包，亏得我身体灵活才躲过去。
03
六合彩是从香港传过来的，公公会从1到49之间选择一个数字，再自行决定参赌的金额。
那本白小姐也不是色情杂志，赌徒都称为码书，是庄家自行印刷的，宣称里面有揭示中奖号码的秘诀。
如果这个数字是最后的中奖号码，那公公投进去的钱就可以翻四十倍。
我皱眉，钱哪儿有那么好赚啊，像这种高利润的事情，肯定是骗子。
王伟挠挠头说，家里都知道是骗子啊，可是爸不承认，我们也没招啊。
婚后的日子我过得无比艰难，公公看我不顺眼，明里暗里找我麻烦。
王伟和婆婆背地里求我，再忍两天，等回了番禺就见不到公公了。
我嘴上应的好好的，心里却不服气。回了番禺能怎么样？公公还不是照样赌博，现在不管要等到败光家财后再哭吗？
我开始给公公服软，让他教我下注的技巧。公公刚开始还摆着张臭脸，但在我的刻意追捧下，也讲些独家技巧。
公公扬着脸，一脸得意地说，“凡是带天的节目，那都是跟香港的六合彩公司有关系的。你看天气预报里那个主持人，她穿的衬衣有一个纽扣没扣上，证明今天要买单号。”
我疑惑地问着，“爸你为什么不去买体彩？那个不是更公平吗？”
公公不屑地看我一眼，“体彩一次才中多少钱？那几率多低啊，只要我猜中中奖号码，就能一次翻四十倍，这可是没有上限的。”
我勉强笑了几声，这六合彩还真是抓住赌徒们的心理，只用四十九个数里面猜，中奖还无上限，任谁都想去赌上两把。
04
转眼一个月过去，公公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他生气的把码书往地上一摔，甩手进了里屋。
我知道，这次他又没中奖。我把码书捡起来，随手丢进火炉子里烧掉。
婆婆朝我挤眉弄眼地笑笑，我暗示她稍安勿躁。
晚上我拿出那张中奖的纸条，大大咧咧地摆在公公面前。
“爸，我之前听您的，也去买了注六合彩，可这中奖了没人给钱啊。”
公公先是惊喜地拿起来，看见上面的赌金又不耐烦地撇撇嘴，“你这么穷？就下一块钱够干什么？要是下个两百块咱家就有八千了啊，你这个败家婆娘。”
公公嘴里骂骂咧咧，腿上倒没闲着，他飞奔出去，拿着那张纸条去找庄家。
之前我背着公公，偷偷去庄家那里买了49个号码，每个号码下注一块钱。每买一注庄家就会手写两张纸条，上面有购买日期、码数与赌金。
为了能实施这个计划，我和王伟分时间分批次去买，大概是庄家经手的单子太多，竟让我俩轻易混过去。
这样不管开哪个号码，我都能赢。
当然这根本不合当地规矩，庄家如果发现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肯定不会给钱，不过我也没想要那四十块钱。
就是想让公公得个教训，让他知道那群人的厉害之处。
05
深夜，公公黑着脸回家，使劲拍着屋门。
“快点开门，你是不是就是想让老子丢人？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有心眼呢？”公公的嗓门大，再任由他喊几嗓子，怕是整个村子都能听见。
我睡眼惺忪地出来，还打了个哈欠，“爸你有没有把钱拿回来啊。”
“拿个屁！”公公跺着脚，恶狠狠地说，“你和刘伟居然把全部号码都买了，没让人打死就是好的了，真是不肖子孙啊，我算是被你们害惨了！”
我一脸不解，“爸，我就买了一注啊，您在说什么？”
公公有些动摇，但还是坚定地说，“庄家可是把所有单子都给我拿出来了，上面写的可都是你们两个的名字。”
王伟轻咳两声，“爸，庄家那儿都是手写的单子，谁知道是真是假啊，说不定他就是故意不让我们得钱。”
公公一时没了主意，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摆摆手放我们回屋。
晚上我兴奋地在床上打滚。王伟激动地抱住我，说我可真有点子。
我一仰头，像只骄傲的孔雀。那当然，不说你老婆是谁！
06
劳动节前后，公公去了湖南打工，跟建筑队做些小工的活计，工资倒也不低。
我开心地应了，家里人拧成一股麻绳，合心拼上两年，财神爷都得在路口等着。
陷入美好幻想里的我开始关注番禺的房价，想要在这里安定下来。
但没出两个月，这个美好的愿望就被打破。
那是七月份，广州的温度已经达到三十五度，我上班时接到老公的电话，他焦急地让我回家。
我紧赶慢赶地回去，只看见老公把家里的存折现金都翻找出来。
“老婆，我对不起你啊，咱爸赌博又输了一千块，庄家说不见钱就不放人。”王伟的脸扭曲着，连眼眶都是红的。
我忽然觉得生活没了盼头，原先的期望也消失不见。我可以去卖力气挣钱，可家里要是有个无底洞该怎么办？
“你去吧，先把咱爸救出来再说。”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着。
王伟一溜烟地跑出去，转眼就不见踪影。
我瘫坐在地下，闷热的房间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瓷砖也透着灼人的温度，烫的我头晕眼花。
等公公安稳到家后，我也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原来公公去湖南根本不是为了打工，他听说那里有特码，可以轻松知道下一期中奖号码。
公公怕我和王伟不支持他，特意用打工的幌子来欺骗我们。
但他没有想到，湖南那里的庄家手法更新鲜，让他心甘情愿地往里面砸钱。
公公还在嘟嘟囔囔地道歉，王伟和婆婆也是一脸歉意，我只觉得恶心想吐。一时间谁的声音也听不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07
“爸，您现在觉得骄傲了？好不容易有个大孙子，都让您给折腾没了！”王伟丝毫不顾父子情面，指着公公大声喊着。
公公唯唯诺喏地蹲在墙角，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伟骂的不解气，一脚踢在旁边的椅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水。”我努力睁开眼，用力发出声音，但嗓子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疼得要命。
王伟忙不迭的过来伺候我，棉签轻轻地擦在嘴角。
“爸，算我求您了，以后咱能不出去赌吗？”我一字一字地往外蹦着，眼角也不自觉落下两滴泪来。
公公愧疚地抹着眼泪，“爸不赌了，以后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我喜极而泣，偷偷对王伟眨眨眼，谁知他哭的比我还凶。
自从王伟去送钱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筹备这个计划。
赌博也是看氛围的，身边的人都嗜赌如命，那肯定跳不出来这个坑。只有环境好时，才能渐渐脱离出来。
我之前想把公公带到番禺，可他死活不肯。没办法，我只能设下一计。
公公最重子孙，要是因为他让孙子没了，他心里肯定会愧疚。我再利用他这份愧疚，让他和婆婆搬到番禺，这是消除赌瘾的第一步。
本来我计划在得知真相后情绪激动，然后不注意摔一跤，装作流产。
没有意料到的是，这几天广州的温度很高，我心里又装着事儿，居然中暑晕倒。
王伟也是个聪明人，索性将计就计。
就这样，我带着公婆重回广州，还帮公公找了份保安的活儿。
换个环境也不是万事大吉，我心里也清楚，什么事儿都易疏不易堵。每个月我都会给出一定的份额，让公公去买体育彩票，甚至会自掏腰包装作中奖。
虽然奖金份额比较小，但他心理上有了满足，也将公公的兴趣勾了起来。
搬到广州的第三年，公公对于赌博已经能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不再狂热地追求输赢，更不拿家里的存款开玩笑。
眼看着广州的房价越来越高，我和王伟咬咬牙，贷款买了套九十平米的房，还生了个儿子。
临产那天，由于孩子斤数比较大，只能临时转剖，醒来时觉得刀口疼的厉害。
王伟眼泪汪汪地握着我的手，哽咽着说这太遭罪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我微微一笑，只要咱们全家能好好的，只要你能疼我爱我，那我做什么都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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