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棕榈树上的晴空
还有那宽阔的平原和庄重的河川
在罂粟和麦海的远方
在每座塔楼和每朵浪花的近旁
在橄榄树和遗忘之间

By 卡兰萨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下楼扫了哈罗单车,屏幕跳出个包月用户涨价公告,这种车企真得没脸没皮,原来像我这样包月用户在他们创业之初就从某宝代扣,算是双赢,去年年底,先是包月用户购买银行活动的优惠月卡,不能添加延长到原有天数里,接着哈罗出行APP刻意隐藏了银行活动入口,末了终于涨价,几元钱的事情,还费力耗神,悻悻然作罢。资本与民争利是国产货,彼时很久一段时间的资本都有原罪,不停地寻租权力和金钱的缝隙而已。我开了锁,骑了车,雨点大了些,单车就像陈春成的潜水艇冲向雨雾。

毕肖普说过失去什么都不可怕,只有失去艺术是灾难。九月即将结束的下午,天空阴晴不定,类似博尔赫斯阖目等待的时刻,不过于他而言,再没有什么能让诗人惊奇地睁开眼睛,脏乱无章的案头,蚂蚁悠闲地散步,有的甚至藏进了我的鞋里,爬上更深邃的地方,我伸手按住一个两个,不小心,她们便香消玉碎。

淳于棼到底做了几个梦?为什么看《西门庆》有种绝望到骨髓里的感觉?主要还是金钱的绝望,“贵极禄位,权倾国都,达人视此,蚁聚何殊”之类的结论,鲁迅先生以为其言也善,从《金瓶梅》下半身站起来,原来通篇即是生存之道,比起有些家财一副好皮囊混得风生水起的西门庆,学会了屠龙记的众书生,末了仍是心猿意马回到这里向西门庆重新学习,蝴蝶感到特别愉悦欢喜,醒来之后惶恐不定方知自己是庄周。

蚂蚁一点意思也没有,但它们有一亿或者更长的时间窥视世界,厨房水池边,蚂蚁的嗅觉异乎寻常,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在此安营扎寨,显而易见是窗外的常青藤和络石吸引了它们,土壤带来了虫卵,也带来了蚁后,我对此等虫豸的畏惧程度显然远远小于猫狗,贝尔纳·韦伯写作《蚂蚁帝国三部曲》长达6年之久,他甚至在家里养了1500多个“蚂蚁公民”,彼此互相对视,人和蚂蚁之间的距离,大抵如庸常男女间的尺度,远近都难以把握。

二十多岁欢喜过一个女孩,那时候不懂得太多,执拗地把结果看得很重,《你好,忧愁》可能是萨冈最好的作品了,但男人不能像她那样任性所为,年轻的萨冈颈上环绕小丝巾,迷人的笑容,条纹T恤牛仔裤,赤足,拿着烟卷,烟云缭绕,迷人的小妖精,眼睛很明亮,常常在此窥见欢喜女孩相似的神情,她们都要一直挥霍下去,包括自己和别的什么人的时间。

大槐树下,欢宴烂醉,做梦到大槐安国娶了公主的淳于棼,成了蚂蚁国的南柯郡太守,享尽富贵,醒来竟然斜阳阑珊,没完没了。这种恍惚,与我沉迷于翁达杰《英国病人》,转而追逐千丝万缕的前传《身披狮皮》,凡此种种的情绪差不多,那些时候,只对它们感兴趣,小说家萧瑟的叙述,未必就不是另一场梦的结束。

失去的愈多,可能愈加惊慌失措,半夜里的雨水急速起来,窗子边的潮气始终蔓延不到屋子里的任何角落,盛夏残余的烦躁不安,依旧躲在腐烂晦涩的床下卫生间厨房的落水管,从理想主义变为魔鬼,《善心女神》可能太厚重了,大概属于近期翻阅页数最多的书籍了,加上附录九百五十八页,长篇累牍的喘息,村上一定深读过某些潮湿的章节,我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彩虹国在他国犯下的罪恶属于受过教育的作恶者,《善心女神》中的男主即是爱好音乐哲学文学的纳粹党卫军军官,杀戮者在此之前都是常人的费解,平庸之恶陷入深渊,东野圭吾《恶意》也于此相仿,不过《善心女神》的恶属于更多的人,也更绵长。

暗夜的雨点终于在拂晓之前销声匿迹,醒了数次,浅睡中窗外有什么东西决绝而行,我不确定是醒了还是睡着,对于这样虚构头衔的纪实作品,张力太强悍,阅读者的代入感,男主强烈呕吐的不适影响到了我,胃浅的我酸涩一阵,眼皮太沉,索性重新蹈入黑暗。

插图:叶夫根尼库兹涅佐夫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