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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商兑”阙疑

逢防非冠肺炎封禁在家,欲上网看一看《汉学商兑》。书名触及敏感神经,便忍不住要“商兑商兑”。书名“商兑”,引自《周易》爻辞取义商榷、商酌。我前年作《周易卦爻辞正训》,也不得已取商榷、商酌义。历代注家无一例外皆如此释,我则疑其虽合象法,却未必切合周公爻辞本义,至于为什么,也不敢下定论,尝试言之——

《兑》九四:“商兑未宁。”(

)古人记述商榷之事时,用“谋”字、“询”字,而不用“商”,如“谋及庶人,谋及卜筮”(《书·洪范》)、“载谋载惟”(《诗·生民》)等。创作年代,《诗》《书》去《周易》不远,是较可靠的诂训参考文献。再往前追溯,殷墟甲骨卜辞中,“商”字多取为商族神主义,或借用作国名、地名。但值得注意的是,“商”的甲骨文字形,据朱芳圃释:“象烛薪于架上,以祭大火星的形象。”我以为,这才是“商”字的本义,周公爻辞“商兑”取用的,极可能就是这个本义:离火、巽架、巽祭、离星兑秋(兆示夏秋之际,取象与《革》同)等,九四所领诸象素,是完全可以演绎出“祭祀大火星”的象义的。

后人皆知大火星与商人有特殊紧密的族群信仰层面上的关系,却往往忽略了大火星与周人也同样有密切的生活关联。《诗》有“七月”,就真实记录了西周时期从先人公刘以来,在豳地(bin,今陕西西安一带)进行农事生产和社会生活的情况。大火星即二十八宿中的心宿,又名商宿、商星、明堂,每年夏历六月出现于正南夜空,方向最正,位置最高。以后渐渐西移,到七月便沉入西方偏下,所以叫“七月流火”,用星象变化描述时间,表示夏去秋来。《兑》《革》两卦,似皆从这个特定角度取象系辞。此外,《兑》初九言“和兑”,“和”字,已有商榷词义在里面,再释“商”为商榷则语义重出,不合周公六爻系辞行文赋义的笔法。因此,我倾向认为《兑》九四“商兑”之“商”,极有可能就是指祭祀大火星。之所以不敢下最后结论,是因为有两个证据还不明朗、確定:①周初,周公时代,“商”字到底有没有已衍化出商榷、商酌之义?②周初,或前周,周人到底有没有祭祀商星的习俗和仪典?

附:《汉学商兑》有关问题简论

清儒有所谓“汉学家”,主要由“乾嘉学派”学者组成,其学术思想重汉儒、诋宋儒、攻朱子,一时在学界造成很大影响。方东树(1772——1851)心有不平,起而作《汉学商兑》,申宋学,黜汉学,否定乾嘉学派,几骂遍“汉学”诸儒,维护程朱理学地位。方氏的批驳,多强为辞说,不足信,然亦有不少见识高出汉学诸家者,如河图洛书,元、明、清都有学者考证为陈抟(五代、宋道士)伪造,势成定论。对此,方氏反驳道:太极之名、图书之数、先后天方位,皆本于《易大传》,图与传纵横曲直,无不相值,不谬于圣人,固不可废。又谓河洛著于《易》,见于《论语》,其出于天无异说,而胡渭等谓先儒伪造洛书,亦过矣!

按:汉学家证伪河图洛书,固然是失误于门户之见,而方氏所驳,肯否虽当,也只是恃惟圣名,辩无实据,以权威挟人而已。双方皆非知《易》者,根本无力讨论此问题,结果就只能是相互对放空砲罢了。传言“河出图,洛出书”,固然可视为神话,但两图在商周既已实存则是确凿无疑的,其证据资料在《周易》经文即卦爻辞中就能找到——

1、《屯·六二》:“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六二在坤,坤为土,土数成于十。十数即来自河图。河图即水火木金土五行生成之数,亦即天地万物生成之数。

2、《震·六二》:“跻于九陵”。八卦有先天数,有后天数,古人以洛书数配后天八卦。此卦中有三艮、三震。后天震数三。陵象取自艮,三数取自震,三震则成九数,故言“九陵”。此外——

3、《周易》蓍法,用于计算的大衍之数五十,即取自河图虚中之数(古人认为五为天地数枢,故虚中不用)。商易《归藏》蓍法,则取自洛书之数,以四十五为大衍数。

4、我猜想、推测,《左传》载楚灵王所言“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中的“九丘”,有可能就是河图与洛书:两图皆由九个点位的不同数符组合而成,亦皆以五为中枢,故合名为“九丘。”幸运的话,以后有出土文物证实它:或刻在竹简上,或画于兽皮、帛上。清华大学藏战国(?)楚简“筮法”篇中,既已出现了人形图象,若此,古人在竹简上画出数字图示,也就更不在话下了。

与自然科学不同,社会科学(人文、思想文化等)的发展进步是一个缓慢的积累沉淀过程。不宜高估古人的智慧,但也不能低估。在某些领域,某些学术项目上,古人达到的高度,今人恐怕也难以企及,《周易》的象法、推法就是一个明证:三千年来,千万学者前赴后继钻研苦攻,还是没有搞明白、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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