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初,日本建筑史学者关野贞曾断言:“中国境内已不存在唐代木构建筑,想看唐代木构还得去日本的京都和奈良。”遗憾的是,直到现在,不少中国人仍这么觉得。确实,比起砖石建筑,木构建筑因其材料特性更难保存;战乱等人为破坏、地震、火灾、虫害等对于木构建筑来说,都是致命打击,将带来不可逆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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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为了打破日本学者的断言,也为了抢在战乱之前提前一步测绘古建筑得到资料;梁思成和林徽因先后前往山西四次,终于在1937年6月26日在五台山台外的豆村找到了建于唐大中年间的佛光寺东大殿。从此之后,中国大地上陆续有唐代木构建筑被发现;也有部分建筑因为研究、史料的更新,被移出了“唐木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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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现存的三座半唐代木结构建筑

目前为止,广泛认同的说法是,中国境内目前存在三座半唐代木结构建筑;它们都犹明珠藏于深山,鲜有人知;经历朝代更迭、风霜雨雪,仍得以幸存。

它们分别是——

南禅寺,唐建中三年(公元782年),位于山西省五台县阳白乡李家庄

广仁王庙,唐大和五年(公元831年),位于山西省芮城县龙泉村

佛光寺,唐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位于山西省五台县豆村镇佛光村

前两者有明确的建造题记,年代较明确;广仁王庙是依靠寺内唐代石碑中的描述所进行的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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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那半座,便是石家庄正定县的开元寺钟楼的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已被后世重修过),主要凭借形制具有唐代风格而定为唐代建筑。也有国内唐构3.75座的说法,多出来那0.25便是敦煌莫高窟196窟的窟檐,不过这个说法尚且存在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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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山西长治市平顺县的天台庵也曾被认定为唐代建筑,然而近年在大修时发现其梁上有五代时期后唐的始建题记(距离唐朝灭亡仅20年),于是被移除了唐构名单。因此,国内完整的唐代木构建筑,目前仅剩南禅寺、佛光寺,广仁王庙这三处。不管如何,不要再说“大唐在日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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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三大唐构都在山西?

大家都说看古建筑必去山西,山西简直是国内古建筑界的一大bug!全国现存元代以前的木结构建筑70%在山西,“地上文物看山西”那句话也没有丝毫夸张。因此,三大唐构全部集中在山西,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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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原因,一是因为山西气候干燥少雨,相比潮湿的南方,山西的气候环境更适合木结构建筑的保存。二是山西那“表里山河”的地貌,是一道天然屏障;不太方便的交通,破坏者无法深入,使得一些位置偏远的高古建筑被保留了下来。总结就是——天灾少、人祸少,所以保存得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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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知道,三大唐构有多珍贵吗?

佛光寺——梁思成称其为“中国第一国宝”

国目前被发现的三座完整唐代木构中,只有佛光寺是皇家殿堂级建筑,其余两座都来自民间,规模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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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是通过敦煌壁画《五台山图》找到的佛光寺,发现佛光寺时东大殿状况并不好,与敦煌壁画上的佛光寺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位于深山,战乱年代也疏于维护,但是梁思成仍在佛光寺内发现了唐代绘画、唐代书法、唐代雕塑和唐代建筑这“四绝”。而这“四绝”位于同一处,国内唯一,举世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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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殿面阔七间、进深四间;大殿为坡度平缓的庑殿顶,庑殿顶是中国古建筑中等级最高的屋顶制式。斗拱断面尺寸为210*300厘米,是晚清斗拱断面的10倍;殿檐探出近4米;梁思成那句“斗拱雄大,出檐深远”是完美总结。宋以后,中国再也没有造出过这样气派的木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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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殿内部佛坛上有唐代彩塑35尊,金刚等33尊。虽在清代都被重新粉刷过,色彩略微俗艳,但是衣褶样式、腰腹雕塑手法都是唐中叶以后的特征,与敦煌佛像如出一辙。另外,佛光寺遗存的唐代壁画多达60余平方米,且多数保存完好,在全国寺庙中仅佛光寺一例。东大殿的门上还有唐人类似“到此一游”的书法墨迹,使得殿门也成了我国现存最古老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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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寺——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建筑

梁林团队遗憾错过的,是距离佛光寺仅50公里远的南禅寺。虽是民间出资修建的乡村佛堂,在规模、建造等级上远不及皇家出资的佛光寺;但它却是三座唐代木结构建筑中,唯一建造年份“7开头”的一座。是中国最早,也是亚洲最早(如果奈良那落架大修过的唐招提寺算古建筑的话,南禅寺排亚洲第二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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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寺大佛殿的面阔、进深均仅为三间,坐落在 1.1 米高的台基上,规格仅相当于大户人家的厅堂。但是大唐古朴雄浑的气息没有因为规模而减上分毫。南禅寺的屋顶是中国古建筑中坡度最平缓的屋顶,这也是唐代建筑的特征之一,与佛光寺的屋顶一脉相承。于平缓舒展之中,渗透出一份来自大唐的从容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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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深远的屋顶,由粗壮的檐柱和毫不张扬的斗拱支撑着;屋檐下辐射而出的椽子,结构古朴、刚劲有力。这欲破空而去的姿态,依稀让我们看到了一丝“大唐的天际线”。柱头斗栱五铺作,双抄单栱偷心造,虽没有佛光寺柱头斗栱七铺作的张扬豪迈,但也符合古时民间建筑的斗拱制式。比起明清仅作为装饰的那些斗拱,南禅寺的斗拱仍有大唐的浑厚与古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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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无柱,空间虽小但不见逼仄。殿内“凹”字形佛坛上原有释迦牟尼及其弟子等17尊彩塑,唐代塑像的雍容气度扑面而来,佛与菩萨沉静的目光,已在这偏僻的角落中注视着这片土地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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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仁王庙——最不像唐构的“唐构”

广仁王庙又称五龙庙,因供奉“水神广仁王”;在现存于世的三座唐代木构建筑中,唯一一座道教建筑。与南禅寺同为民间建筑,修建者身份不详。第一眼看到广仁王庙,它仿佛与之前两座唐代大木作不属于一个系统,让人感受不到唐代木构建筑的古朴雄浑;与之相比,蓟县那座辽代的独乐寺倒更像唐代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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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83年以前,这座正殿还是村小学的教室,保存状况一直不乐观。历次修缮,台基、墙体、瓦顶均已重建,万科接手大修的时候,唐风早已所剩无几。2013年万科大修将之前历代修缮的痕迹作了保留,因此广仁王庙没有“修旧如旧”成为一座仿唐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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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广仁王庙的唐风,只有去梁架、斗拱的细节里找。正殿的斗拱和梁架结构依旧保留了唐代的作法。殿内无柱,梁架全部露明。平梁两侧有托脚,托脚入大斗,斜抵梁头,平梁两侧不出头,都是晚唐至五代时期的典型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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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民间建筑,柱头铺作也仅为五铺作出双杪,偷心造;而前后檐柱头铺作的二跳华拱是四椽栿的延伸,这是典型的唐代作法。组合式的斗拱是证明广仁王庙正殿为唐代建筑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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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庭院被布置成了露天的山西古建博物馆,佛光寺斗拱的模型,按建造年代排列的木构建筑序表、墙上不乏专业古建知识的科普(字体排版很有设计感),也让游客在参观单纯的古建旧址之外,多了一些其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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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最后

虽然中国建筑一直在不断发展,但中国木结构建筑的巅峰并不是在明清时期,而是在隋唐到宋朝。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的梁林如此执着地寻找唐代的木结构建筑。昔日大唐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如今皆化于这三座遗世木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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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宇轩昂的屋瓦、张扬肆意的斗拱,精美绝伦的壁画彩塑...正带着属于大唐的基因密码,跨越千年,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