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文到28岁才托亲戚带到矿上来的,亲戚说28岁超龄了,就在招工表上给他填了20岁。
井下工人55岁退休,刘汉文年龄到点了却退不掉。矿上把他从采煤调到四大件干机工,又坚持了8年,他嘴上骂社保局只认档案不认人,心里却乐滋滋的。这些年矿上效益好,多干8年没吃亏,儿子结婚生小孩,给儿子还房贷,日子不紧不慢地过来了,也没打饥荒。
队长照顾他,不让他干重活,遇到爬高上低的事,就让他在下面拾掇工具,归堆材料。
眼看还有两个月就退休了,刘汉文突然觉着胸脯隐隐地疼,有时疼几秒钟,有时疼几分钟,轻来轻去地做点事就腰疼得直不起来。
他给老伴说:“我觉着身子想出毛病。”
“咋了?”
“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着胸脯时常疼一下,腰也疼……”他叹了口气说,“我还不满六十三……”
“胡说啥的,天天跟小伙子一样,能有啥病!”
老伴觉着他纯是瞎想。这几年上班清闲,一个劲长肉,在井下干了三十年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膘,脸上红润润的,越老越来精神了,好像又活回去了。他身上那股强劲儿都让她觉着自卑了,还悄悄地去做了两回美容。老伴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撇撇嘴电了老刘一眼,张扬地扭了下屁股。老刘顺势上去抓了一把,顿觉通体舒畅。
儿子来了,他又对儿子说:“我腰老是隐隐地疼。”
儿子说:“我也腰疼,有时候打个喷嚏都疼。”
刘汉文吓了一跳:“你这么年轻怎么会这样?赶紧去医院查查!”
“没事的。”儿子不在意地说,“公司派我去跑皖北市场,明天就走。”
“先检查身体再走。”他盯着儿子说。
“等回来再说吧。”
“到北城检查也行,千万不能马虎。”
他反复叮咛儿子,自己身上的症状一下子全没了,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细过头了。
儿子在一家电器公司上班,每月也就三千多块钱,朋友交往车子加油,也只是够他自己嚼用的,儿媳妇做服装生意,三年亏了十几万,做不下去了,把店面转了。他们结婚七八年了,孩子都上二年级了,还靠着父母生活,要不是他晚退休8年,日子非得打饥荒。
刘汉文总觉着占了矿上的便宜,就努力多做些事。那天又觉着胸脯疼了一阵,针扎似的,他正使劲按着止疼,忽然来个电话,问他是不是刘明的父亲。他说是。对方说:“刘明分期付款买的钢琴,这个月还款期限已超半个月了,假如不按时还上,就要算利息了。”他这才知道儿子给小孩买钢琴是分期付款的,儿子挣那点钱也真够难为他的。
他给儿子打电话:“把还款账号给我吧。”
儿子迟疑了一会,报给他一个账号。
他又问儿子:“去医院检查了吗?”
“去了,没问题,就是开车坐着窝巴的。”
刘汉文一直觉着对儿子有亏欠,儿子学没上好,找不到好工作,都是自己没文化造成的,刘明和张工的孩子同学,人家工程师能给孩子辅导,考上了名牌大学,在省城做事。张工说小孩上不好学就没有出路,这句话他记住了,对孙子上学就特别上心,要啥买啥,一架钢琴三四万,当时他要掏钱,儿子说有,他还真以为儿子赚到钱了。
他把钢琴分期付款的账号交给老伴,让她每月10号去打钱。
老伴有些急:“这个刘明,没钱买它干啥?”
“为孙子花钱值得,你记住我的话,小孩上不好学就没有出路。”
“考大学又不考钢琴……”
“艺多不压身,今后他们要孙子学啥你千万别阻拦,咱不能再耽误了孙子,记住了。”
自从他说胸脯疼,老伴就有些留意,这些日子发现他脸色不好,她心里也打鼓,难道真的……就小心地说:“去医院做个体检吧!”
“多事,别咒我了。”
队长也察觉他精神有些萎靡,说:“刘师傅这两个月你就在家歇着吧。”
“在家不如和大伙一块热闹。”
老刘还是按时按点上下班。工友们都说,刘师傅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
那天主井检修,他非得要爬井架,工作结束时老刘突然从井架上坠了下来,工友都替他惋惜,不到两个月就退休了,说没就没了……社保局按工亡赔偿了70万。
老伴清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的病历:肝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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