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翠霞

正午的太阳把地里的辣子晒得通红,一束束辣子像一串串红珊瑚,漂亮极了。幺爸戴着草帽,脖子上挂条毛巾,光着膀子、躬着背,在地里摘辣子。他和队上几个家里也种了辣子的人约好了,下午4点坐队上年轻人宏儿的面包车去城里夜市卖。

幺爸是单身汉,年轻时结过婚,婚后不久,女方嫌家里太穷,在怀孕7个月时悄悄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幺爸一直一个人生活。最近几年,幺爸除种谷子、油菜,还种辣子、西瓜卖。

幺爸个子不高,皮肤黑黄黑黄的,不论谁家大事小情,请他帮忙,他都会爽快答应。在幺爸的侄儿侄女中,我从小到大最受偏爱。他一直将我视为亲生女儿,特别是在我父母去世后,每次回老家,幺爸都会准备好饭菜等我。

差不多4点时,宏儿的面包车已停在队上的大场坝中央了。幺爸进屋换了格子短袖衬衣,一条洗得发白但很干净的牛仔短裤,一双凉鞋,顺手抓上毛巾和手机,背上装满辣子的背篓,一边往场坝走,一边打电话通知其他人出发了。

宏儿为人憨厚老实,前几年在外省打工,母亲生病后他就近在城里找了一份厨师的工作,离家近,也方便照顾母亲。队上有车的年轻人不少,就他最热心肠。队上的中老年人哪个要进城卖点土货或进城办事,跟他一说,只要有时间,他都会答应。坐镇上的客车进城车费要10元,他只收5元,挣个油费,有时甚至不收。

差不多4点半的时候,人到齐了,辣子也装好了,坐上车就出发。一个年纪比幺爸大的汉子笑着说:“老幺,你今晚进城卖个辣子,还穿这么周正(干净整洁)。”幺爸回他:“免得影响市容市貌嘛。”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小时后,到了县城西门外的批发市场附近,幺爸他们就在人流量大的路边或小区门口卖。随后,宏儿就赶回饭店去上班。几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就这样站着,面对过往的人群,表情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背篓里红彤彤的辣子。

半小时过去了,大家都在焦急而又耐心地等着买主。一位牵着娃娃出来散步的妇女从幺爸的背篓前走过看了一眼,抓起一把问:“辣子怎么卖?”幺爸忙说:“5块1斤,大姐,买点不?”妇女还价:“少点嘛,我买得多,我看你的辣子长得好。”

听见人家夸自己的辣子,幺爸也爽快答应:“要得嘛,4块5毛,你随便选。”说完,幺爸将带来的蛇皮口袋往地上一铺,把背篓里的辣子全部倒出来让妇女随便挑选,第一单买卖就这样成了。妇女最后买了20斤,说是拿回家泡坛子(泡辣椒)。

倒出来的辣子,个个大小均匀、新鲜饱满、颜色红里透着光,仿佛在向过路的人打招呼:“快来买我,快来买我。”

生意开了张,就不愁了。其他几个人的辣子也不错,晚上10点过也卖完了。收拾好背篓口袋,幺爸他们就在旁边的小吃摊上一人点了一碗面和一瓶啤酒,一边吃一边开心地聊着。这时,宏儿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如何,并邀请幺爸他们今晚到他的出租房挤一晚上。

幺爸拒绝了:“我们几个吃完面,就在附近转转,看看城里的夜景,然后去汽车站附近找个旅馆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坐早班车回去。”其他几人也随声附和,感谢宏儿的好意。

其实,幺爸几人并没有住旅馆,而是在紧挨着汽车站的火车站购票大厅坐了一晚。我问幺爸:“为什么不去住旅馆?”幺爸说:“卖辣子才挣几个钱,住旅馆少说要百十来块,我们几个人,至少要两间,浪费钱。”

我有些生气:“辣子卖了钱,舍不得吃好的,也舍不得住旅馆休息,把钱留着干嘛?”幺爸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大有用处呢。乘我现在还算年轻有力气,种些辣子、西瓜卖点钱,存在手里。以后老了,干不动了,就会过得轻松点。”

听幺爸说完,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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