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小刚的一部电影里，葛大爷说过一句脑洞开得很大的台词：
把喜马拉雅炸开一道，甭多了，就50多米。
世界屋脊还留着，把印度洋暖风引到我们美丽的青藏高原，从此以后变出多少个鱼米之乡？
这段十分富于想象的话，当年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但后来我们都知道，这句台词，其实另有出处。它来自上世纪90年代一个名满天下的商界大佬。
这里的“大佬”，就是字面意思。因为这个人，是很多后来的商界名流的带头大哥。
比如著名的万通六君子中，冯仑和潘石屹，就出自此人的门下。后者还在这个人出狱后，对他做过一个反响很好的访谈。
这位大佬，就是牟其中，南德集团前董事长。
牟其中，1941年生人，小时候家境不错，父亲曾是四川盐业银行的行长，四川万县（今重庆万州）商会会长。
有些人的人生，注定是不平凡的，牟其中，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要想有一个不平凡的人生，往往需要经历很多挫折和磨难。
1959年的高考，就是牟其中生命里的第一个挫折。
他落榜了。
那个年代，一般的人落榜了也就落榜了，如果生在城里就等待招工，如果长在农村就开始跟着父辈修地球。
但是牟其中却不愿就此躺平。他很快就乘船东下，到武汉参加中南工业建设设计院大专班春季招生。
这一次，牟其中成功了，成了中南工业设计院的一名学生。不过可惜，这个成功的保质期很短，只有半年。
因为他不是湖北籍，开学几个月就被迫退学，打哪来回哪去了。
此后，不甘心的牟其中又远赴新疆。因为有人告诉他，新疆有所艺术院校，面向全国招生。
遗憾的是，牟其中到了新疆才知道，那所艺术院校早就关门歇业了。
重返万县的牟其中，不得不面对现实，到玻璃厂当了一名锅炉工人。
工人牟其中并没有就此沉沦、平庸。他爱读书、爱演讲，才华横溢又有很多奇思妙想，很快就成了厂里的风云人物。
数年之后，牟其中的影响力已经遍及万县，在青年中享有极大的声誉。
这种声誉，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演讲，一部分来自于他和别人合写的几篇文章，后者给他带来了牢狱之灾。
1974年8月，牟其中因为时代的原因被捕，还判了死刑（未执行）。
这是他的第一次入狱。
1979年12月31日，在狱中呆了4年零4个月的牟其中被释放。
此时改革开放已经启动，出狱之后，牟其中不再热衷于形而上的东西，开始到商海弄潮了。
和那个时代很多胆子大、脑子活的生意人一样，牟其中的很多生意手法，走到了时代的前面，他也因此受到了惩罚。
1983年9月17日，牟其中因“投机倒把、买空卖空”，第二次入狱。
在狱中，牟其中亲自写信为自己辩解。据说，他的书信最后被送到了高层手里。
牟其中的努力没有白费，11个月后，他获得了自由。
这一次的挫折，并没有让他放弃，反而更加坚定地奔向更大的舞台。
1985年，牟其中离开万县，到重庆成立了南德集团，正式开始书写自己的传奇。
说起牟其中的商业创奇，最富盛名的，莫过于“罐头换飞机”。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讹传，牟其中用来换飞机的货物有很多种，其中第一车货，是暖水瓶瓶胆。
比较有意思的是，他的这个大手笔，来得其实非常偶然。
1989年的某一天，商人牟其中从万县坐火车到北京，准备推销自己生产的竹编和藤器。
在火车上，他听邻座的一个河南商人提起，前苏联准备卖图—154飞机，但却找不到买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段旅程，让牟其中做起了飞机梦。
到了北京后，他再也没有心思推销竹编、藤器了，整天四处打听，看谁要买飞机。
说来也巧，那个时候，四川航空公司正准备购进大飞机，换掉自己旗下的老旧机型。
于是，牟其中找到川航，表示自己手里有图—154飞机，一架只需人民币五、六千万元，价格相当于波音的五分之一。
一个急需，一个有货，双方一拍即合。经国家计委和民航总局批准，川航给牟其中下了4架图—154飞机的订单。
牟其中以物易物，在山东、河北、四川等七个省，采购了500车皮商品，用来换取图—154飞机。
成交后，俄方的飞机8个小时就飞到了中国。而受限于当时的运力，牟其中给俄罗斯的货，足足发了5年。
这笔生意有多赚？
确切的答案或许只有牟其中和他的核心团队成员才知道，保守估计，利润也应该在一个亿以上。
这在当时，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要知道，那个时候，万元户还是个牛逼闪闪的词。
1995年2月，牟其中入选1994年度《福布斯》富豪榜，位居中国内地富豪第4位。
飞机贸易成功之后，牟其中开始大踏步奔向星辰大海。
他要放卫星。
那个时候卫视刚刚崛起，卫星频道严重不足，这让牟其中嗅到了商机。
由于轻车熟路，他首先选择与俄罗斯合作，在拜科努尔发射场发射了航向1、2号卫星。
1996年2月，南德集团与国际卫星组织、俄罗斯航天信息公司签订协议，共同经营这两颗卫星。
这个项目很快就开始盈利了。
牟其中决定再接再厉，与英国萨瑞卫星公司、俄罗斯空间飞行器制造公司签定协议，准备改制计划销毁的俄制SS19导弹，用于小卫星发射。
这个项目脑洞不小，但也并非是不靠谱的。南德集团出资做了充分的调研，认定该计划不论是从技术还是市场的角度来看，都是可行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2019年的时候，俄罗斯火箭公司还动过心思，计划将“撒旦”弹道导弹，改制为运载火箭。
除了“放卫星”之外，那些年牟其中的宏大构想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大气磅礴、声势浩大。
比如高端芯片项目：
牟其中1997年9月说：“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我们正在做一个大规模集成电路的项目。目前世界上，只有美国能生产电脑芯片，日本也不行。我们的计划是，在6-8个月内，生产出运算速度在10亿-100亿次之间的芯片。”
再比如，“把满洲里造成北方香港”：
牟其中1997年9月宣布“独家独资”开发满洲里，投资100亿。南德集团为此在满洲里拿了15平方公里土地，其中有5平方公里在俄罗斯。
当然，最著名的还是那个把喜马拉雅山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流，将青藏高原变成塞上江南的惊世豪言。
或许是牟其中的想法太过大胆，走得实在太快，那几年南德集团和牟其中本人一直麻烦不断。
1996年3月18日，因为遭到恶意举报，牟其中在准备去美国融资时，在北京机场被限制出境。
这一次举报比较莫须有，实际上是有人报复牟其中，因为他曾经揭发过一个贩卖假护照的团伙。
这件事情虽然没多久就查清楚了，但却直接推到了多米诺骨牌，为牟其中第三度入狱埋下了伏笔。
他的火箭改制项目首先遭殃，南德被迫退出。
1996年8月，国内谣言又起，声称卫星项目虚假，南德集团被迫将其持有的航向卫星股权转让给了国际卫星组织。
牟其中的惯用手法，是以很少的资金，撬动天大的项目。他的做法能够成功，完全依赖于他的宏大叙事，能够打动人心。
所以声誉，对他和南德来说，就是生命线。那些关于南德造假的谣言，是致命的。
南德集团自此泥足深陷、渐渐蹦跶不开了。
1999年2月5日，因涉嫌信用证诈骗罪，牟其中经武汉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开始了漫长的囚徒生涯。
对于这个指控，牟其中和他身边的人都表示不服。
这个身边的人，主要是指夏宗伟，牟其中前小姨子、后来的妻子。
夏宗伟是牟其中前妻夏宗琼最小的妹妹。牟其中与夏宗琼离婚后，夏宗伟成了他的生活秘书，和他住到了一起。
那一年夏宗伟不到25岁，而牟其中已经53岁了。
这个戴副眼镜、体态纤弱的女子，在牟其中入狱后，不断四处奔走申诉，不屈不挠，一心要证明他是“无罪”的。
是的，夏宗伟坚信牟其中是清白的，牟其中自己也同样如此。
可惜，他们最终等来的，不是无罪释放，而是假释，保外就医。
2016年9月27日，牟其中乘车离开服了16年刑的监狱。
这一年，他75岁。
实际上，早在10年之前，牟其中就可以保外就医，但是他拒绝了。
因为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清清白白地走出去”。
半年后，牟其中在门头沟创建了两家新公司。
他选择的办公地点，距离二十多年前南德集团的职工宿舍楼，不到两公里。
原来的南德集团办公楼，已经在拆迁中荡然无存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曾经的辉煌似乎近在眼前，但属于牟其中的故事早已物非人亦非了。
不想就此认输的牟其中，坚信自己找到了“打开世界未来500年大门的钥匙”，他要重新上路，证明自己依然是那个非凡的商界传奇。
他的公司成立后，很快就聚拢了一批人。
有人为了情怀而来，有人则是相信老牟的远见。他们多数是志愿者，只拿少许的工资。
尽管已经年近八旬，牟其中依然是那个口若悬河的演说家。他关注的也还是国家、人类这种宏大的主题。
但从前的那个时代，早已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了。他的那一套，还能行得通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
比较遗憾的是，那个在他身陷囹圄之时，依然不离不弃的红颜，现在已经离他而去了。
或许她希望牟其中不要再折腾，平静地过完余生。
但老牟，又怎么会是一个平凡的人？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牟其中已经80岁了，他依然还在奋斗。
这是一个充满争议的奇人，一生跌宕起伏，三度入狱，又三度崛起。
喜欢他的人，称赞他雄才大略；讨厌他的人，骂他好大喜功。
其实，如果你对他的生平足够了解，你就会发现。他的荣耀也好，磨难也好，都不过是时代的一粒尘埃。
它就像一座大山，有时压到了他的肩上，有时又被他踩到脚下。
牟其中自己曾经引用郭沫若的一句话自评，或许，那就是他一生最好的写照：
“这样的时代，有这样的一个人；有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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