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钟，东兴地产的施工现场灯火通明，民工们还在加班加点赶工期。前几天浇筑的梁柱已经完全凝固了，木工陈浪抡着锤子，一下下敲打固定在梁柱最外层的木板，松动后拆掉放在一旁。
又一块木板被拆掉时，梁柱表面出现一张奇怪图案。陈浪怀疑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凑近一看，刚好和一张扁平的人脸对上，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梁柱里竟然封住了一个人!
那张人脸似乎要从梁柱里挤出来，却被木板夹得平平的，和梁柱表面融为一体。
“妈呀！快来人啊，死人啦死人啦……”陈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惊恐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工友，现场乱作一团……
一、手机里的秘密
死者叫杨海东，36岁，四川乐山人，是一名小包工头。在事发之前，杨海东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他的妻子李芸还报了案。大家都没想到他最终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一时人心惶惶，连打生桩的传闻都闹出来了。
程思危接到局里的安排，让他带人调查这个案子。东兴地产非常配合，他们担心打生桩这种传闻影响到房子销售，巴不得早点查清结案。
事实上，这个案子也并不复杂。据程思危调查，东兴地产经常在夜里违规施工，但老板还算有良心，通常到十点钟多时会给工人加餐。杨海东承包的活需要用到大量水泥，而水泥一旦进入搅拌机就不能停止。通常杨海东会提前吃饭，这样大家去吃饭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看着搅拌机。
事发当天，陈浪家里有事要预支工钱，就买了烟酒熟食到杨海东租住的出租屋喝酒，两人喝的有点多。陈浪请了半天假，先是去给家里汇款，然后看了一场电影。杨海东在加餐时返回工地换班，结果不慎跌入了水泥罐。
程思危根据现场监控和脚印比对，都证实这是一起意外。东兴地产的人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签赔偿协议时却不顺利。
杨海东的老婆李芸悲痛欲绝，搂着五岁大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海东啊，你太狠心了！你这么走了，我们娘俩咋活啊？”在场的人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陈浪懊悔地说：“海东哥平时对我们都很照顾，我咋也没想到他会掉到水泥罐里，早知道就不找他喝酒了！海东哥一死，家里的天就塌了，以后嫂子和乐乐咋过呀？”
在场的都是农民工，大家都向着李芸，感叹现在物价高，孤儿寡母日子难过。东兴地产的工作人员听出话外之音，在原有的赔偿基础上又加了十万。李芸知道人死了不同意也没法了，就哭哭啼啼签了字。
这件事算是翻篇了，最后却又发生一个小插曲。杨海东的尸体是和水泥柱子一起拉回解剖室的，法医用凿子一点点把尸体凿出来，仅能大致检验一下，根本不可能再提取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但是，他的手机裹在大衣里，虽然屏被凿碎了，充电后居然正常开机了，里面存着大量赤裸男女的激情画面。
程思危原本以为是杨海东在网上下载的黄色视频，一连刷了好几个后，发现视频是同一个场景，那个赤裸呻吟的女人也没变过，而且看着有些眼熟。男的被拍到的始终都是背影，光溜溜的屁股上有块青色胎记，这个男人正是杨海东。
李芸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程思危问：“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不认识，他有这事哪能让我知道啊？”李芸说着又哭起来，程思危觉得也有道理，就没多想。
送走李芸后，程思危听到同事说晚上安排了娱乐场所突击检查，忽然想起视频里那个女人是谁了！
二、良家足疗
杨海东拍的激情视频里女主角叫胡丽丽，是“良家足疗”的老板娘，上个月他们联合消防检查，胡丽丽店里没有灭火器还被罚了。
对杨海东和胡丽丽的关系一摸排，程思危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杨海东和胡丽丽来往很长一段时间了，胡丽丽开足疗店的钱就是他出的，因为这件事，李芸还和他大闹过一场。李芸显然知道胡丽丽的存在，她为什么要否认认识胡丽丽呢？
程思危下班后，特意绕道去了良家足疗，胡丽丽正在给一位男顾客服务。“哎呦，瞧我这记性！老板娘，我想起来一件急事要办，不按了不按了……”那个男顾客一看警察来了，急急忙忙拿衣服，穿鞋走人。
“民警同志，我店里消防已经达标了，你们没事就来检查，我生意还怎么干啊？”胡丽丽胸大腰细，化着浓妆，眼睛勾魂摄魄，一看就和李芸的保守憔悴形成鲜明对比，难怪杨海东这么痴迷她。
“杨海东对你可真舍得，这个足疗店花了不少钱吧？”程思危环顾四周，故意说，“这可是杨海东和李芸的共同财产，听说李芸正在请律师，要打官司把这间店要回去呢！”
胡丽丽是典型的胸大无脑，一听这话脸都气白了：“八十多万都让她全拿走了，她还找我要这点钱？我花杨海东点钱怎么啦？我白天上一天班，晚上还得陪他睡觉，他还要按照黄色电影里的动作搞，一折腾就是一个小时，完事我腿都麻了，我容易吗？”
“这……你确实不容易，”程思危有点尴尬，继续旁敲侧击，“不过人家是合法夫妻，别说这八十万，就是再赔八十万也是她的，谁让杨海东这么倒霉出了意外呢？”
“谁说是意外？”胡丽丽脱口而出：“那天杨海东根本没喝酒，又不是第一天干那个活，怎么就掉下去了？”
程思危一怔，急忙问：“你怎么知道杨海东当天没有喝酒？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
胡丽丽说：“我没有证据能证明杨海东是被人害死的，但是这事绝对有问题！自从李芸来了，杨海东好几天才能来我这里一趟。事发那天，杨海东刚好到我这来了。他有点感冒，我就给他找了感冒药吃，吃了头孢的人怎么会喝酒？活够了嫌命长吗？”
“你确定杨海东知道这个常识吗？”程思危确认。
“确定！他一开始还说有个老乡要请他吃饭，吃了回去就不能陪老乡喝酒了。”胡丽丽懊悔地说，“后来我担心他到底喝没喝，我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走了！”
程思危心里一动：“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大概在几点至几点之间？”“七点至十点半之间，当时我不知道打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他人已经……”胡丽丽眼圈一红，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期间杨海东是有机会接电话的，他为什么不接你的电话？杨海东这次过来，你们都干什么了？”程思危问。胡丽丽脸红起来：“还能干啥啊？就干那事呗！”“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
“他要咋样我都顺着他，怎么可能发生矛盾？”胡丽丽说着哭起来，“一定是李芸那个贱人不让他接！李芸那个女人瘦瘦巴巴的，胸都没有，还和男的不清不楚！杨海东早就该和她离婚了！”
程思危一听，大为惊异：“你是说李芸也有婚外情？”“就是那个陈浪，他和杨海东是老乡，看见李芸两眼发直，俩人指定有事！”
三、重大发现
李芸拿到巨额赔偿款后，决定带着孩子回老家。程思危来的时候，她正在打包行李。李芸见他又来了，悲苦地说：“程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杨海东命短，我和孩子命苦，我们已经认命了！请你不要再来一遍遍揭我们的伤口了！”
“我今天不是问杨海东的事，你和陈浪是什么关系？”程思危盯着她的反应。李芸一愣，旋即回答：“同乡关系啊！陈浪跟着杨海东干活，平时到我们家来的多一些。”
就在这时，陈浪带着李芸的儿子乐乐回来了。乐乐拿着玩具零食，高兴地说：“妈，陈叔叔说到了上海就带我去迪士尼乐园！”
李芸神情有点慌乱，没有接孩子的话。
“你们不是要回老家乐山吗？怎么又要去上海了？”程思危看向陈浪，“怎么？你也顺路去上海吗？”
“不是顺路，我是专程请假陪李芸和孩子一起去的。”陈浪看了李芸一眼，平静地说，“乐乐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等上海那边安排手术，现在有时间了，就想把孩子的病抓紧治治。”
程思危问：“这恐怕要占用不少时间吧，你为了一个同乡请这么久的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警官，喜欢人不犯法。”陈浪坦然地说，“海东哥走了，嫂子和乐乐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我们都是单身，有权利重新组建家庭。”
程思危点点头，见问不出什么就告辞了。走到巷子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呆住了，陈浪的身量背影和杨海东非常相像。
程思危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立刻回到局里汇报最新发现。民警们兵分两路，一队去再次核查事发当天陈浪的行动轨迹，另一队去东兴工地走访。
调查显示果然有问题，陈浪说自己当天请了半天假，和杨海东分开后去给家里汇款，然后看了一场电影。当时排查的时候，警方确实查到了他的汇款记录和电影票，也就没有起疑，但这次警方调取了电影院出口处的监控，发现陈浪在电影结束前就提前离场了。
而东兴地产的监控虽然拍到杨海东返回了施工现场，并戴着安全帽、推着一车水泥进了搅拌区域，但工友们并没有一个人和他打过照面，说过话。
程思危指着监控里杨海东推着小推车的背影，说：“这个杨海东是陈浪假扮的，真的杨海东在水泥车里，这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四、欲望沉沦
陈浪被抓后并没有过多抵抗，很快就承认了一切。他和陈海东、李芸都是老乡，经常趁周末聚聚。李芸端庄大方，贤惠能干，陈浪知道杨海东外面有女人，对李芸又心疼又着迷，做梦都想娶个这样的女人。
有一次，陈浪又买了熟食去找杨海东喝酒，结果杨海东在工地没回来。那天天气很热，乐乐在屋里吹空调看动画片，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显然是李芸在里面洗澡。陈浪身体里陡然起了一股欲火，用力推开了浴室的门。
李芸被吓了一跳，看到是陈浪反而安静下来。陈浪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信号，李芸不讨厌他。他大受鼓舞，上去就抱住赤裸的李芸上下其手。李芸害怕了，使劲挣扎起来。陈浪这个时候哪里停得下来，他从后面抱住李芸，把她压在水台上，强行占有了她。
经过这次之后，陈浪经常趁杨海东不在家时来找李芸。李芸一边纠结挣扎，一边享受着陈浪带给她肉体上的极致快乐。杨海东和胡丽丽经常一起鬼混，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
那天陈浪和杨海东一起喝酒，陈浪色胆包天，看到李芸在厨房做饭就进去悄悄摸了她一把，结果被杨海东看见。两人在争执中，陈浪失手杀了他。李芸看到丈夫死了非常悲痛，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陈浪又极力哄她，承诺以后一定对她和孩子好，李芸就没有告发他。
“事情就是这样，我和杨海东身材差不多，对工地环境又熟悉，我就换上他的衣服鞋子，用拉水泥的小推车把尸体运了进去。”陈浪供述。
“既然人已经杀死了，找个偏僻地方抛尸不是更安全？为什么要冒险运回工地呢？”审讯的民警问。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杨海东死了，也得死得有价值。”陈浪笑了一笑，“一具尸体埋到荒郊野外一文不值，埋到东兴的工地上就值八十万，我后半辈子就不愁钱花了！富贵险中求，冒险搏一把还是值得的嘛！”
“太嚣张了！”民警一拍桌子。陈浪依旧笑着说：“我一点也不后悔弄死了他，杨海东不是东西，他娶了李芸那么好的女人却不珍惜，他不配活着！”
“不管杨海东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你都没有权利审判他配不配活着。”程思危神情冷峻，“不要把偷情杀人说的好像在伸张正义，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的真好！”陈浪笑得很大声。从被抓捕开始，他一直在笑，即使知道自己会被判处死刑的时候都保持着笑容，似乎在用微笑掩饰着什么。直到李芸来探视他的时候，陈浪看到李芸哭红了眼睛才不笑了。
“你别哭，我的命不值钱，你和乐乐好好活下去。”陈浪说完，李芸哭得更厉害了。
陈浪伏法，真相似乎已经大白，但程思危还是迟迟下不了定论。他查过陈浪的银行流水，看到他曾给多次给李芸转账，累计金额已经是他能攒下积蓄的极限。李芸承认，那些钱是给乐乐治病花掉的。
从转账记录上看，陈浪和李芸保持联系至少三年了，两人应该早就有了感情基础。而且，一个愿意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给孩子治病的人，怎么会为了后半生享乐骗取八十万赔偿金呢？
五、真相大白
程思危认为，陈浪和李芸两人应该是合谋杀死杨海东，骗取赔偿金极有可能是为了给乐乐治病。他向上海医院咨询心脏移植的费用，证实如果不是杨海东的赔偿金，李芸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够医药费，只能看着乐乐病发，然后死去。
如果是这样，李芸很可能并非被陈浪哄骗挟持，她反而才是真正的主谋。
“肯定是李芸那个贱人干的！她心机重得很，程警官，你不要被她骗了！”胡丽丽积极地说，“我和杨海东那啥的视频被李芸看见了，她都存在自己手机上了！程警官，你知道不？李芸拿着那些视频威胁我，要我把杨海东给的钱还回去，不然就发到网上，就这我都没报警，我对她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程思危豁然开朗，他立刻调整调查方向，到四川乐山走访陈浪和李芸的情况，结果查出陈浪和李芸是高中同学。陈浪还暗恋过李芸，当时的老同学都知道。
陈浪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无意中得知李芸过的并不好，孩子有心脏病需要很多钱，杨海东在外面还和别的女人鬼混。陈浪就将自己打工挣的钱源源不断地汇给李芸，让她给孩子治病。
后来李芸带着孩子来找丈夫，陈浪也辞去了工作，来“投奔”陈海东，跟着他一起在东兴地产建筑工地干活。
程思危将所有调查结果呈现在李芸面前，李芸面无表情，不承认，也不否认。
“杨海东死的那天去见过胡丽丽，在她那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至于在干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程思危问，“你恨他吗？”
“恨有啥用啊？再说男人不都那样吗？那个大明星都说了，这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我娃有病，他压力大，找个女人消遣消遣，也能排解一下郁闷，我能理解。”李芸故作平静地说。
程思危问：“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还要拿杨海东手机里的视频逼着胡丽丽还钱？”李芸胸脯起伏，情绪明显激动起来：“那是我家的钱，她发骚发浪可以睡我男人，但是不能拿我孩子的救命钱！”
“胡丽丽说，这些钱是杨海东主动给她的。杨海东说孩子的病反正治不好，与其拿钱打水漂，填一个根本填不满的窟窿，还不如给她开店。”程思危故意说出实情刺激她，然后又站在她的角度说，“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这种情况，所以你杀了杨海东，从情感层面来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你胡说！我没有杀人！”李芸矢口否认。
“不是你，就得是陈浪，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杨海东不是死于外伤，陈浪的口供根本就站不住脚。”程思危停顿一下，继续说“杨海东固然罪不至死，但陈浪更冤枉，他不应该替你顶罪。一个从高中时期就真心爱你的人，你真的要让他替你去死吗？”
李芸内心正在经历剧烈的挣扎，她浑身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最终颓然跌坐在地上，眼泪汩汩而下：“杨海东宁可养别的女人都不给孩子治病，我杀了他是成全他，帮他赎罪，不然他死了也得下十八层地狱！”
李芸说出事发当天的真相，她为了给儿子治病省吃俭用，当然不甘心杨海东出钱给胡丽丽开店，就想拿视频威逼胡丽丽还钱。这让杨海东大为光火，动手打了她。李芸绝望后起了杀心，偷偷买了毒鼠强，谎称有老乡找他，让杨海东请假回来。她假装示弱和好，杨海东也没多想，还说她贱不打不行，然后就悠然自得享用李芸准备的酒菜。
杨海东毒发后死在了出租屋，李芸不知道该怎么办，打电话给陈浪。陈浪赶过来后沉默很久，忽然说：“死都死了，不如弄笔大的，把乐乐的病好好治一治。”
陈浪经常在网上看灵异小说，知道以前封建社会建桥修路有打生桩的说法，刚好杨海东包的活又每天搅拌水泥，就瞒天过海将尸体运了进去。东兴地产忌讳传闻闹大了影响房子销售，果然速战速决，赔了一大笔钱。
李芸自首后，陈浪几乎疯了，朝着程思危嘶吼：“我不需要你为我洗脱冤屈，你为什么要追着这件事不放？杨海东本来就该死，那些开发商又有的是钱，拿出个几十万也不在乎，现在李芸要被判死刑，乐乐治病的钱也会被追回，你救了我有什么用？”
“你放心，我会尽量协调，争取给李芸和乐乐最大限度的帮助。”程思危办完这个案子只觉身心俱疲，走出看守所时阳光刚好投射在他身上。
程思危深吸一口气，向停在路边的警车坚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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