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山应》,王跃文 著,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红网时刻10月22日讯(记者 蔡娟 通讯员 陈漫清)如何将自己的生命烙印融入文学创作?如何在严酷的现实洪流中执着自守?如何一次次冲破话语魔障直抵真相本质?这些问题,或许可以从王跃文最新作品《喊山应》中找到答案。

近日,著名作家王跃文全新随笔集《喊山应》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上市。在《喊山应》中,王跃文结合自己的人生轨迹,梳理了他31年来的文学创作历程,阐释了他对文学和人性的理解。王跃文说,“《喊山应》这部随笔集的出版,或许能让喜欢我的读者朋友们对我的作品、对我本人,有更多的了解。”

从精神坐标的地理原点出发,将自己的生命烙印融入文学创作

新书缘何起名为“喊山应”?王跃文说:“我家老宅门口是山间平地,尚算开阔;四周却是群峰耸峙,山高涧深。乡下人独自走山路,或在山间劳作,寂寞了,大喊几声,回声随山起落,此即‘喊山应’。心里灵空的乡下人闭上眼睛喊山,能从喊山应里听出山的模样。我的文学写作,何尝不是喊山应呢?文学是寂寞的人,做的寂寞的事。我写过的那些人和事,那些时间和空间,那些实和虚,那些真和幻,都是人世的回声。透过我的文字回声,或许能看出人世的模样。”

王跃文说:“《喊山应》既是我对自己31年文学之路的回顾、检讨,也从某一个角度客观反映了中国社会31年来的历史变迁。”

《喊山应》分为“我的文学原乡”“我的文学创作”“我的文学检讨”三部分,附录文学评论文章5篇。“我的文学原乡”中,王跃文由故乡溆浦的历史文化、风物人情及家族亲人故事着笔,力求探寻出其人生经历与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我的文学创作”回顾了王跃文从事文学创作31年来其多部作品的创作过程,真实记录了其在作品创作及出版前后的心路历程;“我的文学检讨”中,王跃文有针对性地阐释了自己对小说创作的理解,审视了其在文学创作过程中的得失。

在《喊山应》中,王跃文以质朴畅达、幽默睿智的艺术气象,将他的文学之路与人生轨迹交叠,追溯他文学创作的精神脐带,原生态地呈现出他对人性的敏锐观察,记录了他在见证历史中反复确认自我的心灵旅途。

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吴义勤认为,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王跃文是一个风格极为独特的作家,他凭借对生活的丰富经验和深刻洞察,怀着悲悯情怀和社会责任感秉笔直书。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李建军曾评价,王跃文的文化性格里颇有“楚狂”之遗风,他的不肯低眉俯首事权贵,他的辣手妙笔写腐败,他的愈挫愈锐的性格,都与“湘楚狂士”的传统有些关系。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谢有顺说,王跃文的作品不满足于对权力帷幕内部的好奇与窥视,他渴望写出一种真的人生,写出那种潜藏在生活深处的黑暗与惯性,并试图反抗它的存在。

《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认为,王跃文的文学创作,已经充分展现了他作为当代严肃文学重要作家在多个层面的杰出成就。

无法在真相面前转过脸去,是因为一个作家捧起良心的本能

31年笔耕不辍,作品每出必爆,创作的灵感来源究竟是什么?王跃文在《喊山应》“我的文学创作”中说:“我只是爱着文学,就写自己最熟悉的生活。我浸染红尘日久,耳闻目睹,亲见亲历,胸口时常激荡起悲悯和哀伤。如果我是画家,也许会在画布上挥洒很多惊世骇俗的色彩;如果我是歌者,也许会一路行吟长歌;可我是作家,就写小说。”关于写作者的使命,王跃文坦言:“我没有想过什么使命和责任,最多只是出于作家的本能。”

从《国画》到《大清相国》,从《漫水》到《爱历元年》,王跃文的小说作品不断满足着读者多层次的审美体验。《喊山应》自出版上市以来,一直处于随笔类新书热销榜前列。谈及原因,出版方认为,王跃文早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坛的现象级作家。而王跃文自己,又是如何定义好小说的呢?

在《喊山应》“我的文学检讨”这一部分中,王跃文这样说:“我心目中的好小说,首先它是真的,甚至比现实还真。所谓‘比现实还真’,似乎逻辑不通,它指的是经过了作家对现实的提炼与祛蔽,呈现出一种本质上的真。这真中肯定有美善的一面,但也不能回避残酷黑暗的一面。小说家的良心,就是不能在真相面前转过脸去。”

如何看待自己身上不断变化的标签?王跃文在《喊山应》中给出了回答:“有人读《国画》,说我是官场小说家;有人读《大清相国》,说我向历史小说转型了;有人读《爱历元年》,又说我向都市小说转型了;我写《漫水》那样的乡村小说也有不少,是否据此也要认定我是乡村小说家呢?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有所谓转型,只能说明我创作题材多样。但是,写作的过程,也是作家成长的过程。”

精彩试读

书犹如人,也是有命运的。1999年5月到7月,《国画》出版后三个月内重印五次。此后十年间,市面上就只有盗版《国画》了。曾有出版业界人士估计,盗版《国画》总量应在五百万册以上。中国最偏僻的县城,都可以看到各种面目的《国画》盗版。随之泛滥的还有各种盗名小说,不下百种署我名字的伪书,充斥于各地小书店、小书摊。一家著名淘购网上有署我名字的书籍四千多种,皆为盗版书和盗名伪书。这家网站的老板堪称名嘴,说他的网络平台上没有假货,被指为假货的应该称作网货。

我原本拒绝为盗版书签名的,但有年夏天在深圳,我宣布从此给盗版《国画》签名,直到它再版为止。故事由来,原是酒店总经理抱来几十本《国画》让我签名,无一例外全是盗版书。那天,我放弃刻板和迂腐,决定给买不到正版《国画》的读者签名,借此表达对读者的尊敬和感谢。自那以后,我见了卖盗版书的小贩也不生气,他们多是无以谋生的升斗之家。也有单靠印制盗版《国画》发了大财的,如今或许已悠闲地在加勒比海岸晒太阳去了。单是在长沙,就有好几位商人表示,他们发迹的第一桶金就是印制和销售盗版《国画》。十年间,正版《国画》无处可寻,盗印版本广为流布。这本书曾顽强地活在地下。

命运如天,高高在上,无可逃避。但倘能叫人忘记命运的存在,这人间便是美好的。所谓遇上了好命运,必是先历经过太多的苦难;所谓交上了恶命运,则是陷入了深深的困厄。命运之神时刻在头顶盘旋的地方,终究不是乐土。中国人自古敬畏命运,原是命运之神太强大了,而人往往是渺小和无助的。

我对天地万物满怀敬畏,却又是个顽固的无神论者,并不相信命运之神真的高在云天。他们其实就在地上,同我们呼吸同样的空气,沐浴同样的阳光,吃着同样的五谷杂粮。此类所谓的活神仙们,倘若只掌管文字的死活,倒也不算太大的不幸。人死不能复生,文字却是不会死的。时间足可敬畏,希望总在潜滋暗长。

2012年《国画》再次出版。重读此书,我仍禁不住热泪盈眶。这超乎我的心理准备。十多年过去了,我早该变得冲淡和平静。但是,书中的人和事,常常撩拨起我心中的火焰。《国画》里的保龄球馆须人工计分,如今电子计分的保龄球都已不再时髦,高尔夫成为贵人们的日常娱乐。当年的手机是奢侈品,如今豪宅和名车是贵人们私下收受的常见礼品。匍匐大地的众生越来越认命,愤怒已是很没有意思的事。

我承认,《国画》是一部孤愤之书,也是一部忧患之书。然而,它却又是一部叫人深深误解的书。“悲凉”二字可能更接近我作品的底色;这种“悲凉”还有更深层次的底色,即对某些人性阙失的悲悯。因为悲悯,所以温暖。《国画》并不是一本灰暗、阴冷的小说,书中处处散发着人性的温暖和光辉。当然,我的小说更有对国民性的揭示和批判。鲁迅先生那代作家提倡的国民性批判的使命,当代文学并未完成。我想,误解此书的人,绝不是因为其心智,而是某种极不诚实的故意。指鹿为马的人,并非真的不认识马。

《国画》是我首部长篇小说,充其量只能算是习作。十多年间,关于这本书的说法很多,或褒或贬,兼而有之。我不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人,反倒更珍惜那些批评。金玉良言,若能弥补的,我愿借以斧斫之。但我十多年间在文学上仍未能有长进,知道《国画》尚有明显的瑕疵,却没有办法把它弄得更好些。我嘱咐自己,今后写小说须惜墨如金,不可太汪洋恣肆了。全书不分章节,更无回目,苍茫而下,混沌一片。我的原意是把生活状态本身的模糊,直接投射到文本形式上。我的想法也许是幼稚的。

我听不少年轻朋友说,他们大学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老师都郑重建议他们读《国画》。我闻之暗觉悲凉。中国古代君子,胸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必读之书是《论语》,他们相信半部《论语》足以治天下。若生逢乱世,想要出人头地,便读《战国策》和《孙子兵法》之类。乱世中要生存下来,非用策与计不可的。然而策或计用得愈多,人心便愈加险恶狡诈。中国人却偏要把心机曲折美化,叫作“城府深”,或曰“心思缜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国画》并非一部了不得的书。如果年轻人涉世之初真的必读《国画》,我愿诅咒它速朽!

《国画》一直是畅销书和长销书。有人说很忌讳自己的书畅销,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说了真话。鲁迅先生同其弟周作人最早翻译国外小说《域外小说集》,据说一共只卖掉二十本,其中一本是鲁迅先生自己假扮读者买的。正是这本用文言文翻译的小说集,让鲁迅先生看清文学语言必须向白话方向走。鲁迅先生很在乎自己的书是否畅销,天经地义。我的书很畅销,这是件很开心的事。我并不认为好的文学书籍必定是不畅销的。恰恰相反,中国古典文学经典都是畅销书,试想《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哪一部不是畅销书?《百年孤独》是人类二十世纪伟大的文学经典,它自出版以来就畅销全世界。畅销书未必是好书,而好书往往是畅销的。

我写作的时候从未考虑过这本小说会不会销售,更不会为了畅销而刻意添加所谓畅销元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文学畅销元素。仔细想想,我的任何小说都是写日常生活的。《国画》出版后很快流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部小说写的实在是鸡零狗碎啊!也许,正是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生活,就像钝刀割肉一般消磨着我们的人生。有痛感的文学是好的文学。这也许是《国画》受读者喜爱的原因吧。

我非常高兴自己的书能畅销。记得《苍黄》刚出版十来天的时候,我做客某图书网站,主持人点开一个网页,告诉我说这本书在美国加州卖9.98美元,在北美订购一周就可以到货。我当时看了很吃惊,现代传播手段太快了。中国一些偏远山区都还没有到货,在北美就可以买到书了。记得那天是星期六,那个网站一天销量近四百本,这是很好的销售情况,因为周末网络销售往往是平时销量的一半。我在北京西单书店做签售,场面也十分热闹。前来签名的读者告诉我,《苍黄》已名列北京图书排行榜第一。有一年,我去黄河源头一个只有三万多人口的偏远县采风,共进晚餐的朋友们都拿着《国画》来让我签名。尽管他们拿来的都是盗版书,我也很高兴地签了名。我听有位作家说,如果自己的书太畅销,他会觉得耻辱。可我特别高兴,我的境界太低了吧。

来源:红网

作者:蔡娟 陈漫清

编辑:胡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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