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小区里,住着一位贝尔法斯特市的市政厅委员,大概就相当于我们的市委领导吧。我一直不知道这回事,直到有一天一群淘气的孩子玩足球,踩坏了我家花园的小灌木丛。
邻居来通知我,市政厅委员史密斯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如何对付这些顽童。原来遭难的不止我们一家。一家邻居正在后花园吃烧烤,一只足球从天而降,正好砸在炉子上;一家邻居的前窗玻璃被打碎;还有一家邻居被喧闹的声音扰得不能安眠。
晚上7点左右,我们陆续来到史密斯家,他还没有回来。他身材微胖、满脸和善的妻子招呼大家在客厅坐下。这时,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跑进来。她看上去很瘦弱,两只大眼睛镶在下巴尖尖的的小脸上,显得很不协调。她兴奋地和每个人说话,不断重复,意思却模糊不清。
我多少替史密斯有点惋惜。任着一个不错的官职,女儿却好像有点发育问题。正这么想着,又一个女孩跑进来。她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戴着一个深度眼镜,梳着两条长辫子。她差不多是连蹦带跳地跑进来的,一进来就逐个询问每个人的姓名和住址,眼睛盯住人不放,眼神发直,说话时甚至还要拉住每个人的手。
我开始同情史密斯了。两个女儿都有发育问题,遗憾就不说了,面子上也不好看。这时,又一个孩子进来了。这是个男孩,大约八九岁。准确地说,他是爬进来的,双腿几乎用不上力,全靠双臂和前胸支撑着身体向前移动,十分吃力。他话语不多,很内向。
我差不多觉得史密斯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一连三个孩子都是残疾,这恐怕太少见了。正在这时,史密斯回来了。他的小女儿一头扑上前去,搂住他的腿。像所有疼爱女儿的父亲一样,史密斯弯下腰,抱起她,把她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坐下来,把她放在自己的膝上。
开会了。本想好好参与讨论的,脑子却一直不能集中。史密斯夫妇看上去好好的,怎么一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是残疾?史密斯的小女儿在父亲的膝上一刻不停,一会儿站起来搂住他的脖颈,一会儿坐下来把头贴在他的胸前,史密斯疼爱地由着她……
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到史密斯说,他准备为大家联系警察局,协助维护小区的秩序。没过几天,果然约了一位警察来,又召集大家去他家,向警察反映情况。我到得太早了,只有史密斯的夫人和孩子们在家。
一进门,史密斯的小女儿就拉住我的手,说:“快来看,我的新房间!”
我吃惊地发现:几天以前还是小客厅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一间布置漂亮舒适的卧室。桌子前粉红色的墙上,挂着几个镜框,都是小女儿的相片。一般英国人的卧室都在楼上,史密斯夫妇把楼下的房间改成卧室,一定是为了让小女儿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看着小女儿满脸兴奋和快乐,我不由得心里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无意中,我发现在墙上,还挂着几张史密斯夫妇的相片。看我有些留意,史密斯夫人走上前来,一张一张地介绍。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大合影上。相片上,除了史密斯夫妇,还有很多年轻人。
“这是我们的六个孩子,他们都长大出去了。”史密斯夫人指着相片对我说。
我惊呆了。“这三个孩子是我们自愿收养的。”史密斯夫人接着说。
收养的?含辛茹苦,养大了自己的六个孩子;不安享清静悠闲的生活,却收养了三个残疾儿?我看着史密斯夫人双眼周围一道道细细的鱼尾纹,不由得肃然起敬了。史密斯夫人全然不觉,和我絮絮叨叨拉上了家常。
“那些孩子在我家门前踢球,吓得我小女儿不敢出去玩儿。还有旁边这家邻居,总把车停在我们门前,挡了我儿子坐轮椅出去的路。跟他们说了好多回,现在总算好了。对了,这是我大女儿的作业,她得了好几个‘优’。”
她给我看一个作业本,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歪歪扭扭,却是一笔一笔认真写出来的。单词很简单,诸如“bed”(床)、“we”(我们)、“eye”(眼睛)。如果不是史密斯夫人告诉我,我绝不相信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做的作业。史密斯夫人却充满骄傲,脸上布满笑容。我真佩服甚至羡慕她的这份开心,如此透彻,如此真切。
史密斯带着警察来了。临散会的时候,他嘱咐大家有什么事就给警察局打电话。“我们下星期要带着孩子们去度假。”他解释说。
我想象不出这是什么样的度假,但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很愉快。从沙发上起身时,我注意到史密斯家的壁炉台上,摆了好几张三个孩子的合影,相片上,他们紧紧偎在一起,快乐地笑着。
一个英国的市政厅委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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