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封面新闻

作者:石室中学(北湖校区)高二•九班 何峻宸

呼吸科的病房里,大都是一些老年人,年轻人少之又少,像我这样的未成年人,更是只有一棵独苗。时代的脚步越走越快,跟年轻人搭话已成为老年人的难题。为期三天的住院时光里,我便被迫成为了一个“倾听者”,去听人性最真实的声音。

咳嗽声、喘息声、呼叫的铃声,这是病人习以为常的声音。我听出一个生命活下去的倔强,也听出一个“老”字有心无力的无奈。面对老人,除了心生关爱,更多的是引起我对人生的思考,病魔的魔爪会不会是我的归宿?亲人身处病痛的煎熬,自己该如何抉择?这是世间生灵向造物主换取生命的代价,是一切悲欢背后无形的枷锁,剪不断,理还乱。这是生命的无力,无法逃避。一声叹息应和似的消融在周围的声音中……

点滴声、心电图检测器的滴滴声、药罐中药丸摩擦的沙沙声,这是病人们接受治疗时的声音。“滴、滴、滴……”机械的蜂鸣似一双枯萎的手揉弄着我的心房。时而平缓地慢下来、轻下来,却让我揪紧了心弦侧耳细听,声音是否还在;时而又突然快起来、急起来,我赶忙抬头往那边一瞥,却只发现,老人手里捧着的,是老伴儿做的饭。他坐在床沿,背对着我,面朝着窗,佝偻而瘦削的影子被拉地很长,手里的勺子缓缓抬起,送进嘴里。没有听到咀嚼的声音——他似乎还没有嚼,牙齿不舍得落下,舌头却保持着年轻时的贪婪,细细地品着那熟悉的而又渐行渐远的味道。护士的到来,划破了夕阳下的红晕,“叔叔,你还好吧?”“没事,没事,不用担心。”他嘴里包着饭,含糊地答到,不知是在回答护士,还是在回答那家中牵挂的内人。他的脸背光,但我能猜到他眼角一定挂着他那干枯的躯体里挤出的几近干涸的水光。他是一位重度肺炎患者,两瓣肺都被侵染,平时咳得厉害,奇怪的是,吃饭时却是难得的安静时光。机械的蜂鸣充满活力地律动着,一碗饭,赋予了它生命。

电话声、视频声、电视声,这是病人们的娱乐活动。其中一位老人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应该是喉咙中的病症,导致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但这并未浇灭他讲话的欲望。在我输液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跟各种各样的人打电话。儿女、亲戚、老战友……几乎都被他呼叫了一遍。报平安,讲自己的经历,聊周围的故事……也不知道他那想要听清都不容易的声音能否让人放心,或许他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吧,趁着喉咙还能发声。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只有老年人中的老年人才将手机仅仅作为一种通讯工具使用。年轻人的病房大都是安静的——如果有耳机的话。近如相隔一个床头柜,拿着手机的两人终日可能也谈不上一句话。哪怕交谈也只是发出机械的声音,做网络的巨人,言语的矮子,聊不上两句便把气氛聊冷了。沉默、低头、看手机,升高的是掌心的温度,泯灭的是交往的深度。做雾化的、输液的、测体温的……人们想方设法,各种姿势,将玩手机贯彻其中,生病也割舍不下。身旁的人远在天边,死神门前也放不下手里的屏幕,这是这个时代莫大的悲哀,莫大的冰冷。

三天后,我出院了,我不想再回去,因为我不想知道那所利无几的饱含人情的声音何时会消散,不想看到医院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却最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