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上一次为“倒计时100天”感到紧张,都还是自己高考那年。
而这一次是因为北京冬奥会。
这两天只要一打开手机,冬奥氛围感直接拉满。
从#冬奥纪念品审美有多高级#,到#冬奥制服装备亮相#,条条引爆热搜。
前两天还有不少人转发一条北京街采,不同年龄、职业市民站在北京街头,你一句我一句地哼着《我和你》。
而他们身后的城市,到处都能看见“欢迎冬奥”的装饰。
via.@人民日报
两次奥运的记忆,在歌声里串联在一起。
视频中所有人都在为冬奥兴奋,广场上玩轮滑的小孩子,都在鞋上贴着速滑运动员的头像和名字。
小孩子们关于奥运的记忆,将从这个冬天的冰雪世界开始。
可对于另外一群人而言,这一刻除了兴奋,或许还有不尽的感慨。
在2008年以前,人们对“奥运”的理解大部分还只是是夏天,是短跑、射击、乒乓球。
速滑、花滑,杨扬、郭丹、武大靖,这些属于冰雪世界的名词,在那时还只是一小部分人的执着。
01
“你别想骗我,滑冰根本就参加不了奥运会。”
《破冰》里这句台词,几乎就等于那时身边人对冰雪运动的认知。
这部电影在2008年上映,讲的却是冬奥的故事,夹在一众热血奥运传奇中并不醒目。
但在我看来,这可能是所有关于奥运的真实故事中,最“孤勇”的一个。
故事发生在东北小城月亮河,男主角叫赵红旗。原型是黑龙江七台河的短道速滑教练孟庆余。
在如今的短道速滑界,七台河无疑是一座跨不过去的高山:
为中国摘下第一枚冬奥会金牌的杨扬、短道速滑冠军王濛都来自这里,孟庆余是他们共同的启蒙教练;
走出过10位世界冠军,光世界级金牌就拿过173枚,著名的“冠军之城”。
全国一千多名短道速滑注册运动员,这里占了五分之一;
但在《破冰》所记录的那个时期,七台河的速滑运动,几乎只靠一个“牤子”的执拗在支撑。
“牤子”是男主角赵红旗的外号,因为他这个人话又少,干起活来又犟得很。
跟常见的体育片有些不同,《破冰》里没什么高燃时刻,主角也不是运动员,只是基层一个“业余”的教练。
他从小有点结巴,唯一的爱好就是滑冰,梦想做“世界上滑得最快的人”。
但在赵红旗小时候,滑冰是件十分奢侈的事。虽然东北的冬天遍地冰雪,却没几个孩子能买得起一双冰鞋。
家里兄弟姐妹七个,他是老二。父亲母亲为了填饱这七张嘴忙得像陀螺,日子紧巴巴的,根本不可能供他滑冰玩儿。
“滑冰能当饭吃?越滑越长个儿,越滑吃得越多,喂都喂不饱!”
又昂贵,又换不来粮食和钱,没人赞赏他在冰上的天赋。
但赵红旗喜欢,自己偷偷打零工挣钱买了鞋,藏在柴火堆里,每天放学偷偷去河上练,有时还带上腿脚不灵便的弟弟。
他穿着冰鞋,弟弟扔掉拐杖趴在他背上,开心地说:“二哥,我好像在飞!”
赵红旗悄悄参加比赛,拿了学校里的第一名。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冠军。他原本还想拿更多冠军。
但艰难的生活很快逼他做出选择,为了不让姐姐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他主动去偏远煤矿当工人,挣钱补贴家里。
走的时候没带上冰鞋,到底是忘了还是故意没带,他始终没说。
反正从决定下矿这一刻起,他就再也不可能成为冠军,成为“世界上滑得最快的人”了。
后来因缘际会,赵红旗被月亮河的于主任看中,让他组建一个业余少年速滑队。
条件是试用三年,三年内练出全国冠军,就给转正。
赵红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正谈婚论嫁的女友小云的父母,死活不同意。
滑冰就算了,还是个业余的,没啥前途,工资又比矿上低了好几级。
“再说了,你三年能练出冠军吗?”
有点结巴的赵红旗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开口:“能。”
不管二老怎么追问,他就一个字:“能。”
准岳母放出狠话:“你要是去,就别再进我家门。”
赵红旗结结巴巴的:“对、对、对不起。”然后真就走了。
不同意的不只是准岳父母。
月亮河上除了煤矿什么也没有,没有体育场、没有运动队。
工人都在黑黢黢的矿里待了一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孩子长大了离开这,找个干净不沾灰的工作。
赵红旗拿着一根奇怪的棍子到处找孩子测试他们弹跳力、跟父母开口要人的时候,全镇子的白眼都挨遍了。
“滑冰就是河上玩儿,还训练还冠军呢,有那功夫不如早点下矿挣钱。”
“别打我那小子的主意。”
就连喜欢滑冰的孩子也不相信他。
大家都喜欢滑冰玩儿,可穷人家的孩子也从小就明白,以后要么考学要么下矿,哪能天天滑冰当工作啊。
运动员是一种为国争光的职业,很多人都知道;
但滑冰也能当运动员,也能拿冠军,将来也有机会为国争光,很多人不知道,也不相信。
他结结巴巴、连哄带骗地把速滑队组建起来之后,更像个牤子了。
因为在当时所有人的眼里,这都是一个莫名其妙、憨里憨气的选择。
说实话,电影里赵红旗一意孤行要当滑冰教练的样子,如果我生活在那个年代,我也绝对不会理解。
条件太苦了。
没有场地,靠天吃饭,寒冬腊月的月亮河是他们唯一的训练场。
孩子脚冷没地方取暖,一靠“动起来就暖和了”,二靠赵红旗和于主任两个人,大冬天的敞开棉袄,轮流把他们冻僵的脚丫子放怀里捂着。
不光是风吹雪冻,月亮河的冰面还有窟窿,有一次一个孩子摔下去,差点没救上来。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厂房,有了屋顶,赵红旗就每天凌晨冒着风雪起床,一圈圈给场子浇上冰。
回到家里,媳妇儿得拿铁棍子才能把他身上结的冰敲下来。
赵红旗还带着队去蹭哈尔滨的体育场,没钱坐车,十几个人挤在运煤的拖拉机里,顶上用棉被盖了个窝棚,就当卧铺。
第一次走进省队的训练场,孩子们看着别人身上轻盈的训练服,看着平整的冰面温暖的场馆,发出的第一句感叹是:
“妈呀,这太享福了!”
02
他们来这里“享福”的方式是这样的:
十几个人挤在赵红旗父母家一间破旧的木板房里,风稍微大点,雪就从屋顶、墙壁灌进来;
要黑白颠倒,等半夜省队休息不用场子了他们去训练,白天省队来了,他们回去补觉。
月亮河矿上凑出来的那点钱不够吃饭,买菜砍一毛钱的价,鱼贩子不让:“我早上三点就去批发市场容易吗,就挣你这一毛钱。”
赵红旗一听赶紧问:“批发市场怎么走?”
鱼贩子嘲讽他:“你别去批发市场了,你去江上凿个窟窿吧,那鱼不要钱。”
赵红旗真就去江上了,凿窟窿抓不要钱的鱼。
有一次省队放假空出了白天的场子,为了赶去训练,赵红旗只好带着队员逃票,被售票员发现抓进了派出所。
出来的时候听见孩子们凑在一起说闲话:“我们土就是因为赵老师太土了。”
“他教我们的可能都是错的,你看人家教练,都不像他那么说话。”
赵红旗第一反应是,兔崽子还聊天呢,我不在你们就不练习了?多好的冰啊!
都是零基础的乡下孩子,赵红旗一点一点教,怎么滑、怎么练,谁适合大跑道,谁适合短道。
就这样一支矿上来的业余队伍,第一次参加省赛,上场的时候连套运动服都没有,旁边人说这是一队小煤球,教练像个放羊的。
结果他们拿回来五个第一。
但一个业余队,该穷还是穷,训练场还是那座临时找来的破厂房,孩子也还是那些从小在煤堆里打滚的野孩子。
月亮河想给他们发奖,发不出来,就找了5个大小差不多的煤块,写上名字穿上绳子,这就是奖牌。
在那时候,投身冰雪运动就是一种孤勇到近乎傻气的选择,举步维艰,前途未卜。
不仅需要卓越的天赋,不懈的努力,还要等待命运与生活的垂青,才能有一点点走出煤矿,去省队、去国家队的希望。
说赵红旗是牤子,一点都没说错。
媳妇儿说他:“你没女人能活,没儿子能活,没那块冰,你就会死。”
儿子恨他:“你的心就是冰做的。”
他早已失去了成为速滑运动员、成为世界冠军的机会,但他坚信月亮河的孩子可以。
如衔石填海,如愚公移山,一代人未竟的事业,还有下一代,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电影里,月亮河出来的小煤球,有的埋怨他,最好的年华都跟着他滑冰了,但直到退役也没能拿冠军、去北京;
有的还不错,滑进了省队体校,退役后又回到月亮河,跟赵红旗一起当教练。
还有一个最不听话、最爱惹事的小姑娘,穿着破棉袄一路滑,滑到了2006年的都灵冬奥会。
她拿下奥运金牌的那一天,整个月亮河都从睡梦中惊醒,人们敲锣打鼓,顶着寒风冲到街上,为冠军欢呼。
对赵红旗这样沉默的“幕后”者而言, 那仿佛是一个雪融的时刻。
中国运动员拿到世界冠军了,争光了。
以后再发现好苗子,父母就不会那么不理解、那么害怕了。
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关注速滑,关注冰雪运动;爱滑冰的孩子,将来不用再听到“滑冰能当饭吃?”这种责问了。
但赵红旗仍然是那个牤子,留在小地方,拿着不多的工资,带着一批又一批野孩子。
练出来好苗子,就拼命把他往省里、往国家队送;自己还住在当年的地下室里,守着电视看他们的每一场大赛。
菜市场的人听说“他教出过世界冠军”,都不信,看他锱铢必较砍价的样子,“充其量是冠军队里的伙食团长。”
唯有月亮河冰场上一圈圈的刀痕,像年轮一样记录着这个“业余教练”的大半生。
电影里的赵红旗,倒在了去给孩子们买菜的路上。
那天他在棉袄里裹着一件速滑队服,是学生拿了奥运冠军之后,从北京寄给他的。
而在现实中,2006年,王濛在都灵拿下冬奥冠军的六个月后,孟庆余因交通事故殉职。
2008年,奥运火种在北京燃起,《破冰》这部电影也在同一年上映。
中国人离“奥运”从没这么近过。
也从没如此真切地感知到,那些曾经不被理解的运动,枯燥又辛苦的训练,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庆余没能等到那一刻,也看不到马上就要在北京开幕的北京冬奥会。
但他留下了一个短道速滑之乡,一座冠军之城,从这里走出来的运动员,马上要身披战甲,走上举世瞩目的赛场。
就像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一样,无论年龄身份与职业,都做好了迎接冬奥的准备。
03
“他们也许拿不到金牌,但每一块金牌背后,都有他们的坚持。”
《致敬无闻英雄》中的这句旁白,是献给那些走上领奖台的运动员们的,也是献给孟庆余这样,为体育事业付出了大半生的破冰者的。
via.《致敬无闻英雄》
尽管被观众铭记的或许只有高光的运动员,只有他们站上领奖台、奏响国歌的时刻;
但正是无数个像孟庆余一样站在幕后的“破冰者”,共同坚守和成就了那一个个让中国人心潮澎湃的瞬间。
via.《北京第九分钟》
冰雪运动发展到今天,人们对于速滑、对于冰雪运动,早已不是不理解、不参与、不关注。
它已然是全民的流行,就连最南边的城市也盖起了一座座室内雪场。
年轻人背着雪板、带着冰刀,可以一年四季、随时随地感受冰雪的快乐。
孟庆余和他的学生们,曾经那些冰刀上咬着牙的坚持,终于都化作了为北京冬奥、为全民冰雪运动蓄力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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