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伶

一份密电码的曲折来历

红四方面军为什么能够破译敌军的情报?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份蒋介石部队所用的密电码

1933年初,红四方面军进入巴山。蒋介石责令四川各派军阀“停止内讧,共同剿匪”,并委川军第二十九军军长田颂尧为“川陕边区剿匪督办”,拨给军费20万元、子弹100万发……巴山南麓的“剿共”形势便轻而易举地形成了。

巴山北麓,本属杨虎城的十七路军(俗称陕军)防区。蒋介石原以为跳出鄂豫皖的红四方面军会经关中西进甘肃,因此早已将杨部主力第三十八军由陕南调往甘肃天水,而将陕南防区交给了他的嫡系胡宗南的第一师(迅即扩编为第一军)。按理说,夹击巴山红军应由第一师承担。然而,惯于借“剿共”排除异己的蒋介石却舍近求远地责令第三十八军重返陕南,与胡宗南调防。

杨虎城左右为难:若违抗军令,就会被军法处置,或被取消番号;倘若服帖顺从,恰好中了蒋介石借刀杀人之计,陕军处境亦不堪设想。这时,第三十八军作战参谋、中共地下党员武志平通过陕军高级谋士杜斌丞向杨虎城建言:“联络红军,互不侵犯。”

杨虎城采纳了这一建议。于是,武志平成了出使红军的陕军密使。

三十八军军部秘书主任、中共地下党员徐梦周提醒武志平考虑一个问题:鄂豫皖“剿共”,西北军将领吉鸿昌,不愿与红军作战,派密使去红军联络,结果,红军拒绝与吉鸿昌联合,把找上门的来使杀了。徐梦周的意思很明确:“红四方面军领导张国焘很‘左’,他对白区地下党和白军将领均不信任,你要在取信二字上动些脑筋。”

为促使出使成功,也为红军作些实实在在的贡献,武志平利用作战参谋之便,从军部偷出了一份密电码和川、陕、甘三省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

1933年5月13日,武志平化装成红十字会调查员,身揣三十八军军长孙蔚如代表杨虎城给红四方面军将领的密信以及那份密电码和军用地图,并雇请巴山地区的理发员杨才为向导,天不亮就动身离开了军部所在地汉中。

两天后,他俩翻越了巴山顶部的天池寺,来到巴山南麓的西河口小镇。然而,因红军南撤,这里成了土匪民团团长徐耀明的天下。潜伏在民团中的川军特务赵副官打开了那包军用地图,提出种种疑问。武志平掏出了伪造的红十字会身份证,声言“调查灾情”,带地图是方便行动,并为后续赈灾作记号用的。他还说,只要在哪个村寨上画个红圈圈,这个村寨就会得到红十字会的救济。

徐耀明发财心切,立刻与武志平拜为“兄弟”,并带着属下黑压压跪了一地,求这位“撒金播银的财神爷”多多恩泽!

武志平从徐耀明的盛情接待中摸清了红军的大致位置后,以“急于调查灾情”为由,第二天便与他分手而去。临别时,徐耀明给雇来滑竿,赠以名片,还给必经之道的一个甲长写了信,让他向下传:“派脚力(向导)护送,一站一站朝下送。”

川军特务赵副官却在背后埋下了杀机。他怀疑武志平是红军探子,白天碍于徐耀明的阻挠,不能很好地搜身,就在深夜对手下的两个特务说:“这家伙身上肯定还有机密,明天,你俩抬滑竿,找个没人的地方,先‘剥稻壳’(全面搜身),再‘吃生米’(灭掉他)。”

事有凑巧,此番密谋被起夜的向导杨才听到了。第二天上路之后,他设法将此阴谋密告了武志平,然后,为保自己平安,便与武志平分手了。

其后的好几天路程,武志平皆以高度的警惕和高超的技能,击败了这两个特务以及另一部土匪的阴谋,终于保住了藏在军用地图里的那份密电码的秘密。

5月22日,武志平背着沉重的大包袱,在四川通江县两河口村的一座民房里见到了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傅钟,受到了红四方面军领导的盛情接待。

密电码使红四方面军如虎添翼

多年后,傅钟在《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里说:“武志平带给红四方面军的宝贵礼物,是川、陕、甘三省的军用地图和西北军用的密码底本及其他联络信号。这些与军队存亡、作战胜败攸关的机密要件,是他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深山密林,闯过土匪、民团的封锁阻拦才安全带到的。他把这些礼物交给我,我当夜派骑兵把四川地图送给了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徐向前同志,把密码底本和其他材料送给了川陕军委和红四方面军总部。”

红四方面军电台的同志得到这份密电码后,便在空中截获了许多军事情报,这对粉碎四川“剿共”总司令刘湘的“六路围攻”起了重要作用。

比如说,刘湘属下的“剿共”第五路总指挥王陵基部,是诸路“剿共”部队中最为效力、最为顽强的一支主力。如何摧毁它?

张国焘在其《我的回忆》中写道:“我军与王陵基部相持了约三个月,已是1934年1月下旬了。王陵基觉得他已不能迅速解决‘共匪’,但低估了我们的反攻能力。到了快过阴历年的时候,王陵基的太太、姨太太和亲属,纷纷电催他返万县度岁,并料理私人财产账务。他于2月上旬私自返回万县,他的秘密行动,上自刘湘下至他的部属都不知道。他只嘱咐他的参谋长,暗中代理总指挥的职务。我们因能译出他们的电信密码,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乃积极计划乘机反攻。1934年2月14日清晨,我军开始反攻,袭击王陵基的右翼。驻守那里的一个旅,经我军猛攻后即刻瓦解,旅长亦阵亡。其第二道防线上的守军,也因之溃乱。我军乘胜推进三十里,直抵王陵基的总部。王的参谋长仓皇率部急退。这时王部各师旅长始悉王陵基已在阴历年前私离防地,为之大哗。幸赖王部左翼指挥将领,尚能沉着应战,坚守防地,才挽回了王军全部崩溃的命运。王本人闻讯急返前线,从事补救并策划反攻,但刘湘再也不信任他了。”

王陵基就这样被刘湘解职,并软禁了一个时期。红四方面军的反“六路围攻”由此撕开了一个大缺口,进而取得了更大的胜利。

促使《汉中密约》顺利签订

本文在前面已有交代:这份密电码和军用地图是武志平从杨虎城部第三十八军军部偷出来的,见到傅钟等红军将领后,他却说是杨虎城、孙蔚如等陕军将领的一份诚意,这就为两军和谈之天平增添了平衡的砝码。张国焘等红四方面军将领十分满意,立刻派留苏归来的参谋主任徐以新(解放后曾任外交部副部长)跟随武志平到汉中。1933年6月1日,双方签订了“共同反蒋抗日”的《汉中密约》,又称《巴山协定》,共有四项协议:

一、巴山为界,互不侵犯;

二、陕军阵地前沿设两军联络站,由武志平常驻,代表陕军,处理边界事务;

三、红军可以以隐蔽方式来汉中采购部分日用品;

四、陕军馈赠部分药品和部分军用地图,以表诚意。

陕军方面即刻兑现了诺言:赠以药品、干电池、松发油(可代擦枪油)、油墨等共17担物资和好几份巴山地区的军用地图。

1933年6月25日,陕军又赠给红四方面军17担紧缺物品。先后两个“17担”,隐喻十七路军之番号,以示友好。

这个协议坚持了将近两年,由于得到杨虎城的帮助,红四方面军由入川时的1万人发展至8万人,成为红四方面军历史上的鼎盛时期。后来,签订《汉中密约》的国民党第三十八军率先加入人民军队。再后来,好几支国民党武装也以此为榜样,相继成为人民军队的成员。由此可见,《汉中密约》的统战之功是巨大的。

对陕军而言,因为《汉中密约》的签订,免于与红军交战,杨虎城抽出兵力和资金,从事陕西省的公路、水利、绿化、文教卫生等惠民建设,并将蒋介石的“扼虎”政策,巧妙地变成了“益虎”政策,从而壮大了陕军的实力,继而引出了3年后的“西安事变”。

它消失在西路军征战的硝烟之中

张国焘在回忆录中,隐瞒了杨虎城以及白区地下党的真诚帮助,只说是“能够译出”敌方的“电信密码”,却没有如实陈述,他为什么“能够译出”敌方的“电信密码”。

宋侃夫在其回忆录《红四方面军电台始末》里说:“西征途中,陕西杨虎城部的孙蔚如军长通过陕南地下党派他的参议(谋)武志平来我军联系。”“张国焘与武志平谈过话后,决定派徐以新去陕南同孙蔚如联系。徐与孙谈判的结果是:孙给我们提供四川的情况,共同反蒋。当时派徐去孙部也还有另一目的,即电台的电池紧张。果然,徐回来时带回一些干电池。更为重要的是带回孙送给我们的一本使用过的密码底本,这对破译国民党当时使用的密码规律是大有用处的。”

宋侃夫的这段回忆,虽说是“孙蔚如提供密电码”,但它足可证明,武志平提供的那份密电码“对破译国民党当时使用的密码”起了重要作用。

宋侃夫还在他的回忆录《祁连山的电波》里再次披露,红四方面军能够破译国民党军队的电信密码,是因为“西北军的孙蔚如,在陕南曾送我们一本密码底本”。现将宋侃夫关于密电码最后历程的有关文字摘录于下:

“西路军的电台活动,伴随着两万红色健儿的浴血奋战,在河西走廊谱写了一曲悲壮的正气歌。

“一天,徐向前、陈昌浩同志找我和王子纲谈话,让我们重新恢复二局的工作(总部二局未过黄河),语气讲得很严肃,讲到西进敌情不明,靠中央提供情报已经来不及,希望我们尽快把马家军队伍的情况搞清楚。开始,我们对接受新任务有点儿犹豫。第二次,领导又找我们谈话,我们才坚决表示:‘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马家军的电报密码破掉!’这样,我们三局又把收音机架起来了,电台昼夜值班,除同中央保持联系外,几乎全部力量都投入搞敌情。西北军的孙蔚如,在陕南曾送我们一本密码底本,这对我们破译马家军的电报起了很大作用。突击了五六天,把马家军的密码基本上搞出来了。我们收到一份密电,蒋介石电告马家军:红军的无线电破译工作很厉害,你们要特别注意。这以后,马家军的密码就经常变化。敌变我变,经过十几天的苦战,终于把甘北地区的全部敌情,包括兵力部署、行动时间、作战计划、武器装备等等,都搞清了,为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及时提供了可靠情报。

“这时,我西路军全部集中于倪家营子地区。从一月二十三日到二月二十七日,与优势的敌人进行殊死战斗,总计毙伤敌万余人。我军也伤亡惨重,到突围时,只剩下几千人了。突围后,我们电台被敌人骑兵冲散了,我骑的马也丢了。我一面走一面集合电台的同志。走到一个村庄,看到灯光很亮,走进去见总部首长在烤火,我向他们汇报了情况,徐向前同志又给我一匹马骑着走,到梨园口附近的一个寨子住下来。我们电台还可以工作,不断向中央报告情况。从马家军电台得知,我们电台的总工程师及其他几位同志被俘了。‘二马’电报中还有要抓我,并在俘虏中清查我的内容。

“三月十二日,在梨园口打了一个遭遇战,红九军政委陈海松同志牺牲了。我们守在山上,敌人从山下往上冲,经理部长郑义斋同志也牺牲了。

“三月十四日到石窝,我们的处境更困难了。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开会决定:徐向前同志和陈昌浩同志回延安。李特讲,为缩小目标,减轻负担,除留下一部电台和中央联系外,其余全部砸烂毁掉。我的心情非常沉痛,回电台传达命令时,声音都哽咽了。我和同志们都想到,红军电台的建立,是多么不容易,大家一面砸,一面烧,一面流眼泪。

“中央给西路军最后一份电报,是在出祁连山之前。电报说:可以走星星峡西进,共产国际已派人通过新疆关系接应你们。在戈壁滩上,我烧掉了最后保存的一个密码本和几份电报底稿……”

综上所述,武志平送给红四方面军的那份密码底本对于红一方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红四方面军在川陕根据地的发展壮大,以及西路军的西征,都起到了重大作用。这么重要的历史性密件,本该收藏于解放军博物馆中,遗憾的是,它在西路军征战的硝烟中消失了。到如今,能在亲历者的回忆录里找到一些零碎片断,已属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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