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人在旅途,我在无数的机场候机楼、高铁候车室里,默默打发过许多时间。不刷手机的时候,就会静静地看熙熙攘攘的行人,那些人来人往的过客,在各自行色匆匆的路上。

我知道,迎面而来的这位眉心处皱成一个川字的老年男子,一张过尽千帆后淡淡疲倦和微软温情的脸,擦肩而过的那位摇曳着时髦紧身红裙子的少女,当她从我身前走过时,及腰的长发随着她轻盈的步伐飘动,他们如茫茫人海中的一粒沙,在无常的风的吹动之下,从我身边轻轻掠过,然后,今生今世又不复相见了。这些陌生的过客,就如流星一样,只是一刹那穿过了我的轨道而已。我也同样的,偶尔地路过了谁的世界,从此不再有任何交集。

在这些分离与重逢,当然更多是路过的候机楼、候车室,多少人互不相识,声音与气味互不相识,在嘈杂与拥挤中擦肩而过,匆匆一瞥。厅堂由于高阔而显得空茫,这些候机或候车的人,谁是归去,又有谁是出走?一个一个人,谁比谁美丽,一个一个人,谁比谁幸福?只有椅子稳重地站立着,有腿而不远行,而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漂流,都是过客。

有时候闭上眼睛,只听得身边过往的脚步声嚓嚓的,人声笑语,手机铃声,行李箱的轮子滚动声,被层层叠叠推动着心脏、脚步、回忆、梦与幻想的节奏叠加着,鼓荡着。那一团喧嚣的声响,律动、震颤、奔跑、舞蹈,像风一样吹,吹过身体,吹过神魂,吹过遥远的过去和更遥远的未来,吹过城市、旷野和星空,吹向更开阔的地方。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令人想起古往今来无数的羁旅,一骑红尘而去的驿站,折柳相送的客舍或长亭,那些风雨中飘摇的灯火,飞逝而过的站牌,陌生的面容,拥挤的车厢,充满眼泪和离别的站台,延伸的铁轨,寂寞的飞鸟,每一条延伸的路都像是突围,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名字。人们,熙熙攘攘,来来往往,成群结队,只影孤身,最终都被泯灭了形迹,而当黎明升起之时,一如往昔和永恒,照亮世间一切,把新鲜晨光铺在了每一条无尽的长路上。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生命本就是一次远足与体验,我们每个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这段场景走来了一些人,那段场景又走失了一些人。谁是我们生命路上的最后一个过客,在最后一个春天,或最后一场大雪落下之后?

一个人的声音和足迹,如果能被另一个人深深的怀念和铭记,这就是永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