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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糖的缘起
——米花糖史话(1)
古朴粗放的炒米糖,像
一只丑小鸭,美得质朴
谁能料到
有一天它会变成白天鹅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玫瑰牌”米花糖
几水弯,长江长
依山傍水老城墙
我家就在墙内住
从小爱吃米花糖
小时候,米花糖是甜蜜的乡味
长大后,米花糖是浓浓的乡情
在他乡,米花糖是游子的乡恋
老来时,米花糖是淡淡的乡愁
江津,记忆中的那个小城,那个街长巷深的几江小镇,那个依偎长江的重庆边城。岁月如梭,风雨如磐,今日走进,竟然面目不再。低楼矮墙,变成了林立高厦;石板窄路,换成了宽大车道。杨嗣桥、北固街的小溪河,西关、东关的稻田菜地,已经全然不见,成了消逝的历史。稀疏的阳光,慵闲的行人,这些过去的景象,已全然被熙熙攘攘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影代替。
唯有米花糖,这个小城独有的符号,充斥在超市、商场和食杂店铺。闻香识女人,睹物知故乡。看到它,知道这就是那个小城,没错,这还是那个小城。江津,几江。
柜台上,林林总总的米花糖,让人品尝了个够。甜味,椒麻味,纯米花的,撒芝麻的,加腰果的,各种品种都尝呀尝。
乡愁啊,江津的米花糖;童年的记忆,香甜的米花糖。“买米花糖”,“炒米糖开水”,声声叫卖,阵阵吆喝,犹在耳畔。
可是,众里寻她千百度,尝遍了当今小城所有品牌、所有品种的米花糖,却总有种乡愁淡淡:味蕾,思念小时候米花糖的那种滋味。
遗憾让人怀想。怀想让人惆怅。心中的思念,愁绪任翩跹。
江津米花糖,学名:油酥米花糖;昵称:米花糖。作为代表性品牌的“玫瑰牌”米花糖,即“太和斋”米花糖,被列为重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简称“非遗”,是名副其实的“中华老字号”。
天津狗不理,北京全聚德,德州扒鸡,兰州拉面。因一个食品而扬名天下的城市不多,江津算是其中一个。天涯虽远,无论何处,提到米花糖,都知是江津。
是啊,这是个米花糖的城市。无论超市还是小店,家家都有米花糖;徜徉街头巷尾,处处皆闻米花香。不少人的童年记忆,最快乐的就是洋歪歪的,荷包有封米花糖。
百年前,重庆府上游七十里,长江边一座叫江津的小城,悄然发明了米花糖。谁也没想到,竟成为一道名闻天下的“网红”美食——如果当时有互联网的话。百年来,全国追风高仿者众多,但说起米花糖,江湖无不尊江津米花糖为鼻祖。江津米花糖,它奠定了这一产品的外延和内涵,形成了这一美食的产品标准,甚至塑造了这一名吃的美学意象和人文文化。“江津米花糖”几乎就是“米花糖”不言自明的同义词;“米花糖”一词,几乎就是“江津米花糖”的简称。
因此,本篇米花糖史话,其实追索的就是江津米花糖的历史。
值此米花糖诞生百年之际,为还原米花糖史实,笔者历时两年,寻访米花糖发明人的后裔和传承人、江津米花糖主要厂家的老厂长、时光的见证人、最后的老工匠,老米粉,摄录了大量宝贵影像,记录整理历史记忆。试图以全景的视角,最翔实的证物证人,追溯历史,追寻传奇。本篇史话,带给读者一个关于米花糖的故事,让读者一窥这一“非遗”美食的历史全貌,顺便亦领略百年产品后面的历史画卷。
说起米花糖的根由,不能不提到山城重庆的炒米糖和炒米糖开水。炒米糖是米花糖的前生。如果说炒米糖开水是巴渝重庆的一块城市文化名片,米花糖无疑是与之紧紧焊接的文化地标。称“炒米糖”是“米花糖”之母,这是一点勿庸置疑。笔者在《炒米糖开水》小文中对米花糖的前生——炒米糖的考证,阐述了米花糖与炒米糖一脉相承的关系,米花糖与炒米糖绝对是亲子关系。
但说到米花糖的发明,说到炒米糖到米花糖丑小鸭变白天鹅似的突变,就不能不提到陈汉卿、陈丽泉兄弟。
让我们把镜头直接拉回到百年前的时光,去追索米花糖的缘起。
早在清末民国时期,重庆江津民间,有一种与炒米糖有关的有趣民俗。那时,一般家庭在新春佳节到来之时,往往要请打糖师傅到家里打上几盒到几十盒,每盒64封,每封8片重2两,作为新年待客之用。民间结婚喜庆时更为必备之品,新婚之夜亲友闹房,也叫“闹茶”,新娘早备炒米糖装于箱内,届时由伴娘取出待客。日久相沿成俗,竟成了特别有情趣的婚俗。
那个时候,炒米糖就充当了酢包礼物的功能。走人户到别人家做客,包炒米糖是最好的,又不贵,又讨人喜欢。结婚办酒也好,寿宴酒席也好,散席的时候,或者客人要辞别的时候,主人都会将准备好的炒米糖拿出来,给娃儿们荷包里放上一封。娃儿们则因为荷包有个糖,手把荷包捂得暖暖的,脸上美滋滋的。时而,糖娃儿们相互间拿出来炫耀一下,或者几姊妹头碰着头,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很快乐。
不过,这时候大众对炒米糖的叫法,还只叫它“炒米糖”。它很朴素,很粗放,没有花哨的包装,没有精致的刀工,只简简单单草纸一包,就放在荷包里。它还不具有后来称做“米花糖”的那些时尚与精致的元素。
只因为百年前的有一天,江津有两位天才的兄弟俩,对炒米糖来了翻改造,新发明了一种做法,让炒米糖多了许多时尚、营养与人文浪漫,色香味大异其趣,从而,灰姑娘变成了白雪公主,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在古朴的炒米糖中,诞生出了米花糖。
百年前,陈氏兄弟与炒米糖的缘分,为这小城创造了一份传奇。
陈汉卿、陈丽泉两兄弟
话说清朝末年,时局纷乱,京津沪穗汉鄂蓉,诸多大城市暗流涌动,革命党人在做着推翻清朝的事儿。但时局对西南长江边的一个千年小城影响不大。小县城九门城墙,城墙内外,小街小巷。千百年的青石板,雨后逞逞的亮;街楼檐角,透着古旧的剪影。蓝布长衫子和包头帕,是上了点岁数的人;花花布衣裳和开裆裤,是满脸童稚的小女娃子和调皮童子。人们按照生活惯性,一如既往地油盐柴米酱醋茶。
重庆府江津县有个油溪古镇,古镇下场河口,顺流而下是长江,二十里水路到德感江津;溯碧津河而上、沿缙云山余脉华盖山山谷十五里,有另一个古老集市场镇,廊街古街,颇有人气。清乾隆九年,该场正式命名兴隆场。因处于华盖山长长的山谷内,又名长冲乡。光绪年间,长冲乡有个农家,祖上江浙移民,填四川来此定居,已不知生活了多少代。农家众多儿女,其中有同胞两兄弟,哥哥叫陈汉卿,弟弟叫陈丽泉。光绪三十年(1904年)这一年,哥哥十九岁,弟弟十五岁。穷人家的孩子要找活路,几经寻思,哥哥就带着弟弟,进城去找点事儿谋生。
“老天爷不饿腿快人”,兄弟俩虽贫,却是属于聪明见机、手脚麻利又勤快的那种人。二人很快就找到件活路,替食杂店卖糖。每天天一亮,兄弟俩就去七贤街曾品三的糕点铺,赊出糕点杂糖,背在长方形的玻璃箱中,左手提小锣,右手拿木槌,边敲边吆喝“买糖买糕点,又香又甜啰······”,走街串巷,出入酒馆茶坊。
传统的旧式炒米糖工序(网图)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又说“行行出状元”。前一句话说的是入行,行行有手艺;后一名话说的是手艺做好了,行行可出彩。当时江津民间有打糖师傅这手艺。这些会做炒米糖的手工匠人,也是求生活的生存方式。特别是春节前夕,好多家庭会把打糖师傅请到家里,做炒米糖。打上几盆,每盆切成六十四封,约二两重的样子,用纸封包。江津炒米糖以及后来的米花糖,计量单位叫“封”,就是这样来的。封好的炒米糖,贮藏在石灰罐子里,防潮防虫。待过年了,家里来了客人就拿出来待客,特别受小娃儿喜欢。走人户,也可当酢包。结婚、过寿,也可以拿出来待客。当地还有种民风,就是在新婚之夜,新娘要早早将炒米糖备好,放在床头箱内。遇到亲朋好友来闹房,新娘就把炒米糖拿出来招待。因为这个风俗,所以江津的闹房也叫“闹茶”。陈氏两兄弟入了此行,自然钻研行道。趁在打糖师傅家里取货之机,一来二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把这做炒米糖的技术也学会了。一有机会,也能去充充打糖师傅,给一些人家做炒米糖。当然,老电影里那种担挑子走街串巷叫卖炒米糖开水的事儿,兄弟俩自然也免不了。越来越精明的两兄弟,自然能把握民间习俗的市场力量。
五年磨练,渐有积蓄,也有了经验。宣统元年(1909),陈汉卿已经二十四、陈泉丽也满二十了,社会是老师,两个小伙子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楞头青。没有师傅领进门,已然成了行内人。搞懂行道,陈汉卿在炒米糖制作中,发现炒米糖色黄、味差、入口顶嘴等诸多缺点,就跟弟弟设想,能不能生产比炒米糖还好一点的产品。
酝酿多日,为了有自己生产和研改炒米糖的场所,兄弟二人决定自己创业。兄弟俩在城内通泰门外钟姓茶馆内,跟房东租了半边铺面,开了个糖果店,取名“天太斋”,既坐店经商,赚批零差,也还仍然轮流背货串巷。晚上一空下来,两兄弟就讨论琢磨对炒米糖进行革命的事儿——当然那时还没发明“米花糖”这个词儿。
这样又历炼了六年,到了民国六年(1917),辛亥革命成功、皇帝老儿被推翻六年了。兄弟俩依靠小本生意的积蓄,终于在小什字张元臣茶馆租下场地,前店后厂,开始自己开作坊,自行生产糖果糕点。这一年,哥哥陈汉卿已经三十有二,陈丽泉也二十有八,都已娶妻生人,步入人生壮年,阅历经验丰富,进入创业佳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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