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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3月18日,湖南郴州市龙王庄园一高级别墅里发生命案,当地锐辉建材有限公司48岁的总经理李明辉被乱刀砍死。根据小区监控录像显示,犯罪嫌疑人竟然是李明辉的养子李楚雄。逃离过程中,李楚雄惊悉,养父李明辉居然是他的亲生父亲,本就后悔的心五味杂陈。2013年12月21日,李楚雄在生母的陪同下,到案发地永兴县公安局投案自首。随之,一段孽情浮出水面……

1.

2013年3月18日晚上9点多钟,47岁的曾小英跳完广场舞回到龙王庄园自家别墅,刚进院子,她就发现大门敞开,院子里的黑背犬一直在狂吠,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曾小英不禁心跳骤然加速,丈夫李明辉横躺在大厅的沙发旁早已没有气息,客厅的地上满是血水。慌乱中,曾小英大喊儿子李楚雄的名字,然而一直没有回应。曾小英哭着打了报警电话。

接警后,永兴县公安局刑侦人员立即赶到案发现场。经法医现场勘查,确定李明辉系被菜刀砍死,他身中6刀,致命的一刀是头部,刀伤长度15公分,深度2.5公分。死亡时间在当晚8点10分左右。由此,警方初步推断是仇杀或者是劫财杀人。

李明辉生前是郴州锐辉建材有限公司总经理,时年48岁,他大学毕业后在当地酒厂工作了一段时间,1993年创办建材公司,是郴州赫赫有名的千万富翁。据锐辉公司员工反映,他为人豁达,好善乐施,被人仇杀的可能性不大;另外,李家别墅外围有高高的围墙,外人很难进入,再则,他家院内拴着一只德国黑背犬,高大威武,一旦有生人进入,黑背犬就狂吠不止。由此可见,外人入室劫财的可能性也不大。

据小区监控录像显示,当晚8点21分,死者的养子李楚雄慌乱从家里冲出。曾小英拨打养子的手机,却提示手机关机。据曾小英介绍:李楚雄很叛逆,对养父李明辉的话充耳不闻,父子俩常常说两三句就会发脾气动肝火。近日,父子俩曾发生两次激烈争吵。随即,警方对李楚雄的卧室进行清理,果然在床铺底下发现了李楚雄换下的血衣,经DNA比对,正是死者李明辉的血样。警方随即布控追捕李楚雄,经联系李楚雄所有的社会关系,均回复没有他的消息。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说起这个养子,曾小英是深深叹息。1993年,27岁的曾小英已经与大她一岁的李明辉结婚4年,这一年她因子宫肌瘤切除子宫,与生育无缘。第二年,丈夫跟她商量后,领回蓝山县一个6岁的小男孩,并告诉她,这个小男孩是自己的大学同学谢小琴姐姐的儿子,因为她姐姐家贫困,且另外还有一儿一女,所以希望给小儿子找个好人家。当年曾小英曾担心孩子太大了,不会跟他们亲近,李明辉则说他对谢家知根知底,都是老实人,且无家族遗传病史。至于跟孩子之间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曾小英听从了丈夫的安排。这年8月,李明辉将孩子领来,取名为李楚雄,随后落户在他们夫妻名下。

刚开始来到李家,李楚雄很不适应,常常哭喊着要找妈妈找小姨,夫妻俩想着办法哄他。当时李明辉处在创业之初,并不宽裕,但他总是给养子买最好的衣服、玩具。在养父母浓浓的爱意中,原本黑瘦的李楚雄长高了、胖了。8个月后,他终于改口叫他们爸爸妈妈。那一天,夫妻俩高兴地互酌,李明辉喝醉了。

可惜的是李楚雄上小学后,对学习很不感兴趣,经常打闹,甚至公然逃课。到小学4年级时,他的成绩长期在年级倒数,李明辉这才着急了。他意识到男孩子必须严加管教。此时,李明辉的公司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他减少应酬,每晚在家辅导孩子的学习,然而,面对“一问三不知”的养子,李明辉常常控制不住大发雷霆,甚至出手打他。起初,挨了打的孩子躲在一边哭,后来随着年龄渐长,他不哭不闹,趁着半夜离家出走,孩子一走,李明辉又急得跳脚,四处搜寻,每次都弄得精疲力竭。

从李楚雄上初中开始,李明辉请了家教一对一辅导,然而李楚雄最终也只考取了高职。李明辉的心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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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李楚雄从郴州职业院校毕业后,求职四处碰壁,只能回养父李明辉的公司上班。李明辉让李楚雄从最基层的装卸工干起,李楚雄表面上服从,干起活来却磨洋工,看在李明辉的面子上,员工不敢当面说他,私下里却议论他是个窝囊废。李明辉找他谈话,李楚雄反过来埋怨养父是在故意整他,毫无收敛。以致后来,父子俩水火不相容,像对仇人似的。2013年2月,开年的第一笔生意,担任仓库保管员兼发货员的李楚雄就因为贪玩手机游戏,发错了钢材的型号,造成公司损失上十万元,派他收账,他不仅将5万元货款挥霍一空,还让财务去找李明辉结账。如此种种彻底激怒了李明辉,他扬言要将养子赶出公司。

遇害当天傍晚,在曾小英去跳广场舞之前,李明辉还在长吁短叹,曾小英劝他和养子心平气和地沟通,毕竟儿子大了,要面子了,李明辉也对自己粗暴的教育方式很自责,他告诉妻子,自己要跟养子好好谈谈,消除彼此的积怨。谁知,一场惨剧骤然而至。

2.

2013年12月21日,李楚雄到永兴县公安局自首。归案后,他泪涕满脸地交代了案发的整个过程:2013年春节过后,公司刚刚开始营业,他就造成了上十万元的损失,很自责,可养父当着众员工的面训斥他,并砸了他的苹果手机,让他的自责变成了对养父的怨恨。随后,养父安排他去收款,揣着一个经销商给的5万元的现金,他还在想着他的手机,于是自己开车到长沙买了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随后,他又到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并约上几个朋友把货款挥霍一空,直到3月17日,他才出现在公司。面对财务的询问,他只得推说他已经将钱花了,让他们去找李明辉结账。这一幕正好被李明辉看见,自然又是对他一通训斥。3月18日中午,养母曾小英给他打电话,劝他给养父认个错,要他和父亲一定回家吃饭,握手言和。李楚雄答应了养母。

那晚,面对养母精心准备的一桌菜,李楚雄生出几分愧疚,养父养母都还不到50岁,生活优越,却生出几根白发,这其中,颇多都是自己的原因。晚餐过后,曾小英善解人意地去跳广场舞,留下空间给父子俩沟通。李楚雄原本打算只要父亲能够平等地和自己谈一次,自己将浪子回头,毕竟养育之恩大于天。

然而,这一次的谈话依然是从李明辉对他的一番数落开始,说到激动的时候,李明辉甚至说出只有监狱才是李楚雄最后的归宿。

这下,李楚雄火了,故意与养父李明辉对峙起来。

怒道:“我的归宿在哪里,关你屁事呀!我又不是你亲生的。”

气得李明辉跺脚,骂道:“你这没有良心的小子,给我滚!”

“滚就滚,我早就不想呆这个家了。”

李楚雄真的往外走,这下,李明辉慌了神,大概是觉得语言过重了,赶紧拉住他,可李楚雄根本不吃李明辉这一套,两人推推扯扯,李明辉把他推入房间,将门反锁上了。

李楚雄强行砸烂门,冲出来却遭到李明辉一记耳光。这彻底惹火了李楚雄,他冲入厨房操了把菜刀,对着父亲一顿乱砍,将李明辉砍倒,当他清醒过来时,为时已晚。惊惧中,李楚雄换下血衣,踏上了艰难的逃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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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李楚雄交代:他逃亡的第一站是广西柳州,在市郊的一个建筑工地找了份挑砖块的活,从50米外挑到上架机上,再送到砌墙师傅跳板上,每一趟需要半个小时,一天下来,累死累活可以得150块钱。晚上,在简易的工棚里,不敢玩手机、没有电玩,李楚雄全身酸痛,好几次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到口袋里,想拿手机给养父打个电话,可是直到在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烟,他才惊觉自己亲手砍死了养父。直到再也见不到养父,他才明白自己是那么需要他。

从小到大,每次闯祸,总是这个高大的像一座山一样的男人,先是打骂他,然后出钱、出力、四处给人赔小心,为他收拾残局。小学每次开完家长会,他都说丢人,说再也不去了,可是下次,他依然还是要亲自去;中学时,他和一个男同学发生纠纷,他拿石头将同学的头砸伤了,面对对方家里赶来的数十个亲友,养父赶在别人动手之前扇了他一耳光,从不求人的养父,因为他这么个儿子,给对方家长赔不是、赔钱,又去学校央求校长不要开除他……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李楚雄常常被噩梦惊醒。

2013年6月,得知工地附近的派出所要来登记流动人员的情况,他借机离开柳州。

由于怕暴露身份被抓,他只能乘坐客运汽车倒腾到达贵州遵义,然后,他在遵义找到地下办证贩子,办了一张假身份证。

他来到一个小煤窑当起了下井工,但这实在是让他受不了了,逼仄的巷道容不得人转身,他将一筐煤从500多米的巷道里拖出来,累得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之后,他逃到昆明大理,在一家河场当了一名采沙工。这里偏僻,呆了半年多,除了有饭吃,根本拿不到工钱。最要命的是天一黑,山蚊的叮咬让他全身奇痒,抓得流血溃烂。

2013年11月的一天夜间,李楚雄突然发起了高烧,他彻夜未眠,养父李明辉对他呵护有加的场景时时冲击他。

平心而论,养父对他的好胜过很多亲生父亲,只是养父是个急性子,脾气火爆,而他,青春热血、叛逆,总是处处跟父亲对峙,总想着挑战养父、征服他。从而导致父子二人渐行渐远,最终在冲动之下,他做了丧尽天良的举动……

3.

劳累过度,加上一颗沉痛的负罪的心,李楚雄被折磨得卧床不起。

12月5日,他经过痛苦的思考,决定先找到亲生父母,然后再去投案自首。

凭借小时候的模糊记忆,加上一路打听母亲谢婉琴的名字,12月19日,他终于找到蓝山县村庄的家,然而邻居告诉他,谢家全家都去广东打工了。正当他失望时,邻居又告诉他,她有个妹妹谢小琴在郴州做生意,并告知了手机号码。

小时候,小姨谢小琴对李楚雄最好,常常买好吃好穿的给他,在他模糊的记忆中,小姨比妈妈还要亲。大难当前,他如此渴望这份久远的亲情。

12月20日,李楚雄返回郴州,在同心桥市场找到谢小琴时,谢小琴先是惊恐万状,随即一把抱住他,将他带到自己的门市部里,关上门,痛哭起来。小姨谢小琴早已知道李楚雄弑杀养父的事情了,问他有何打算。“我想见见我的亲生父母,然后再去自首。”说完,李楚雄也哭了起来。

谢小琴又是一阵哽咽,末了,她平静地说:“崽呀!他是你的父亲呀!都是我造的孽呀!”

原来,谢小琴与李明辉是大学同学,读大三时两人相恋。但毕业后两人的工作地相隔两百多公里,这段恋情因此告终。

很快,李明辉与酒厂同事曾小英结婚。1988年年初,在郴州同学聚会时,两人难忘初恋,发生了一夜情,竟然怀孕了,谢小琴来到邻县的人民医院流产,而医生却告诉她,她的血小板极低,又严重贫血,如果流产可能会导致大出血,最好的办法是静养胎气,顺其自然生产。

迫不得已,谢小琴躲到姐姐谢婉琴家偷偷生下了儿子,一直由姐姐代养,就这样,谢小琴成了儿子的“小姨”。直到6年后,谢小琴得知李明辉一直无子,想抱养一个孩子。她经过反复考虑,觉得还是让他们父子团聚为好。于是才有了李明辉领养李楚雄这一回事。

听着“小姨”平静的讲述,李楚雄一直在痛苦地摇头,他时不时捶打胸口,大声嚎叫着说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个错误。谢小琴也痛苦不已,告诉儿子这一切都是她和李明辉的错,她原本是希望他们父子团圆,而又不影响各自的婚姻,所以,她拼命克制自己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唯愿儿子在亲生父亲身边受到好的培养和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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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谢小琴的体谅和大义,让李明辉倍感压力。他曾对他们共同的同学谈过,他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才,唯有这样才对得起谢小琴。

得知亲生父母的隐衷,李楚雄瘫倒在地。

2013年12月21日,李楚雄跟随谢小琴来到永兴县公安局投案自首,以此向亲生父亲谢罪。李楚雄因涉嫌故意杀人,目前已被永兴县公安局执行逮捕。

案情真相大白后,谢小琴曾经的过往也被翻出来,她的丈夫经过深思熟虑,感念妻子这么多年的贤淑,况且两人的女儿也上大学了,家庭一直幸福美满。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懂事理的好妈妈,送子服法,丈夫最终原谅了谢小琴。

也是在李楚雄归案后,曾小英才获悉这一切。然而,她和丈夫已经阴阳两隔,念及丈夫多年来对家庭尽责,方方面面维护她的尊严,她对丈夫当年的出轨俨然已没有任何恨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