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补一下,假如现在有人在海上漂亮地击溃了美国的第七舰队、吓得美国海军老实了好几年,而且他的战术完美到令人叹为观止,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炫耀一辈子?

在我看来,赵奢在阏与(yù yǔ)之战击败秦军,就相当于上述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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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期的赵国,是一个极度特殊的存在:当秦国日益强大、挥师东进如入无人之境时,赵国是唯一一个能够单独与其扳手腕的国家;在很长时期内,它就犹如中流砥柱、支撑着东方六国抵抗强秦的希望。

赵国军事为啥强大?赵武灵王自然功不可没,他眼光不凡、力排众议,推行了“胡服骑射”这一惊世骇俗却又精彩绝伦的军事改革,在中原诸侯中率先组建起了强大的骑兵部队,短期内曾在军事技术层面对其他国家形成了代差式的碾压;

但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面对体系化、如同机器般精密的秦军,赵国如果只有高素质的军人、却缺乏与之匹配的统帅,那结果自然也是悲剧的(见赵括);

赵国之所以能跻身军事强国,与强秦互有胜负、维持百余年的对抗,还在于它拥有大量媲美秦国的将领。其中,后期的代表自然是李牧,中前期则是赵奢(廉颇都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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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牧、廉颇相比,赵奢仿佛是一战成名。史书中关于其领军作战的记载,其一是在公元前280年率军攻占齐国的麦丘;其二,就是十年后的阏与之战中击败秦军。

在战胜秦军后,赵奢被封为马服君,跟廉颇、蔺相如同级别。赵惠文王(即赵何,赵武灵王之子)为啥如此激动,轻易地因一战之功给予赵奢如此厚重的封赏?咱们对比下此战前后秦军的势头就明白了。

公元前282-280年,秦军连续三年攻赵,年年攻城拔寨、痛殴赵军。其中,在公元前280年,白起攻取光狼城之战中阵斩赵军二万,让胡服骑射的燕赵骁勇颜面尽失;同年,秦将司马错还往南攻下楚国黔中,逼迫楚国献上汉北、上庸地求和,强大的国力、军力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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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79年,白起再度出征,拿下了楚国的鄢、邓、西陵等重镇。此外,在秦昭襄王的逼迫下,赵惠文王在渑池与其会盟。虽然期间发生了蔺相如强请秦王击缶的典故,但并不能遮掩赵国被胁迫的屈辱;

公元前278年,白起攻下楚国郢都、焚烧历代楚王的陵墓;楚襄王被迫徙都于陈。白起正是因此战功进爵武安君;

公元前277年,白起镇抚巫地与黔中,秦国设置黔中郡,进一步巩固了西南向的战果;

公元前276年,白起马不停蹄,这次的目标是魏国,成功夺得两座城池;

公元前275年,秦国穰侯魏冉伐魏,斩首魏军四万,魏王被迫献上8座城邑求和;但魏冉很快卷土重来,这次直接包围了国都大梁,魏王还是老办法——割地求苟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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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74年,不甘心的魏国试图与齐国合纵抗秦,结果遭到了魏冉迅雷不及掩耳的报复——拔四城、斩首四万;另一位秦将——客卿胡阳也在魏国攻城略地,斩首魏军十五万!(我们重点记住这个胡阳,后面会以另一种面貌出场)

公元前273年,在打服了韩、魏后,秦昭襄王一度计划对楚国发动全面进攻,但楚国使者黄歇(即后来的春申君)及时赶到,通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打消了这一念头,帮助楚国避过了灭顶之灾;

公元前272年,在秦国的胁迫下,楚国派太子前往咸阳为人质,两国和亲;其后,秦军纠结魏、楚一同攻打燕国,以搅黄各国合纵;

公元前271年,秦军暂时消停;但到了下一年,他们就再度拿赵国开刀,围攻西边重镇阏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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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以上时间脉络我们会有什么感受?一句话:秦军太可怕了,简直所向无敌、毫无对手;秦国太强大了,揍六国如同探囊取物、毫无难度

因此,当得知阏与被围时,赵惠文王召集满朝重臣商议对策,名将廉颇、乐乘纷纷表示:“阏与没救了、放弃吧”,几乎是摆出了躺平等死的架势。

但谁也没料到的是,此时的“小将”(相对于廉颇而言)赵奢却挺身而出,不仅送给了秦军耻辱性的一败,甚至使得这支虎狼之师在随后的两三年中都没什么出彩的军事行动。至于面对赵国,秦军只能等了四年、待赵惠文王去世后才敢再度侵扰

对了,这次赵奢在阏与击败的秦军统帅,正是四年前斩首15万魏军的胡阳

毫不夸张地说,赵奢仅凭一战就打断了秦军的扩张势头,这种战功,给他加封马服君、让其吹一辈子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他本人并没有吹嘘这次战绩,只是后人出于钦佩、心悦诚服地对其进行褒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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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就战术层面而言,赵奢此战赢得实在太漂亮,完美展现了中国传统兵法的精髓。

首先,当廉颇、乐乘都表示:“道远险狭,阏与难救”时,赵奢却语出惊人:“道远险狭,譬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乍一看,这有些吹牛之嫌:只靠勇就能打败秦军?说到勇,谁比得过如同杀人机器般的秦国人?

但别慌,赵奢随后的战术,却完全是另一套:兵不厌诈。

首先,他奉命率领赵军精锐往西北进发、作势前去救援阏与,但却在离开邯郸三十里地就下令安营扎寨,这一待就是28天;并且下令,谁敢跟自己提军事、就砍其脑袋。

期间,秦军试探性地围攻附近的武安,虎狼之师故意在城外鼓噪示威,武安城内为之地动山摇、房屋都摇摇欲坠。此时有赵将按捺不住、提出救援武安,竟真的被赵奢当场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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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许多人以为赵奢是被秦军吓破了胆。但得益于赵惠文王的信任(也是出于别无选择的无奈)、赵军向来严明的军纪,赵奢牢牢掌控着局势。

随后,摸不着头脑的秦军派出奸细摸进赵军大营;赵奢发现后,不仅不斩敌示威,甚至还好吃好喝地招待过后欢送对方回营。秦将胡阳听说后,不禁加强了自己对赵奢的轻视:“不过是又一个被我大秦将士吓破了胆的区区鼠辈罢了!”随后便放心围攻阏与。

但秦人没想到的是,在送走秦国间谍后,赵奢立即改头换面,他下令全军立即收拾行装、悄无声息地急行军,经过两天一夜就赶到阏与外围,并且在秦军还未回过神来就迅速地搭起工事。随后当秦人恍然大悟、“围城打援”时,却被及时占据了战场优势地形的赵奢摧枯拉朽地击败、吞下了十数年间从未有过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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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奢的这次表演,不可谓不精彩。他充分展现了《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的精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而赵军的行动,也示范了何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由此可见,在秦国山一般的压力下,赵国能够独自支撑百年,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但遗憾的是,也许是被“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理念误导,数年后的赵军被赵括带到了坑里,可谓军事史上少有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