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 - Lung Yingtai
12月11日 13:56 ·
都兰山中野书（97）

都市裡生活，季节就是冷或热、晴或雨，还有冷气对全身毛孔的封锁。
有了一方泥土，季节可就是色彩大解放了。
我是这么做的。
春三月，翻土机来犁一次田，翻过所有的土，然后把月见草、台湾泽兰和波斯菊的种子播下。
两个月后，月见草幻化出一整片绯红的花田，蜜蜂就应约而至。他们一头鑽进花心，露出胖胖的黑屁股在花瓣间晃荡。
泽兰招来了千千百百的黑凤蝶，上下飘忽如诡魅幻影。人走过时，蝴蝶在衣袖之间浮游如挥之不去的香气。
波斯菊花朵对著太阳摇晃著缤纷的色彩，彷彿童话，狗狗爱鑽进去追逐。
春天这季节就是蝶的翅膀、蜂的嘤嘤、波斯菊的马卡龙颜色投影在人的感官和身体上。
一两个月后花残时，翻土机再来一次。播下一公斤百日菊。
百日菊的花梗较挺，是最好的切花。于是夏季的意思，就是每天的书桌上都有晨光裡剪下来还带著露水的百日菊，朵朵黄橙红绿青紫蓝.....
翻土机再来的时候，就是准备播油麻菜籽了。秋风从山头吹起时播下，过冬之后的除夕，就会有一片鹅黄奢华的花海，喷亮蓝色的天空。你就知道，那是太平洋的早春。
即便是都市裡的阳台，几盆泥土，几把种子，也可以看见季节。
其实季节一直在那裡，是我们自己把自己跟大自然的心跳给“隔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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