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陈家铨先生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但我还时时想起他。

老师去得那样的突然,得到先生去世的消息,多少人为之震惊并痛惜。先生才56岁,正是人生金秋收获的季节,他却倒下了。他活得太累,已无力再拿起他手中的笔,走上他一生热爱的讲台……

陈老师是中学高级教师,也是全国知名的楹联专家、四川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他擅长书法,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教学之余,他将精力都用在研究祖国优秀的文化遗产楹联上,著作颇丰,出版了10余本上百万字的专著,其中《楹联赏析》获全国优秀图书奖,被推选为全国中小学生优秀阅读书目。他还常为《龙门阵》和一些杂志报纸撰写楹联方面的研究文章,曾被多家出版社和报刊聘为楹联方面的特约编辑。

1965年我刚上成都26中,先生就任教于这所中学了。一次学校搞文艺活动,先生活灵活现地演一戏迷,穿一件蓝布长衫,颇有表演才能,有点鲁迅笔下孔乙己的味道。演出的节目把同学们逗得哈哈直笑,也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时先生教高年级的语文课,他20世纪50年代就读于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学识非常渊博,课讲得极好,对学生又非常温和,深受学生欢迎。没想到10多年后,我竟与先生成了同事。我曾在成都西乡路中学教语文,那时先生早已调来这个学校,任语文组的教研组长,我俩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之交。对初涉教坛的我,先生关怀备至,亲自指导我备课,为我修改教案,是我初为人师的启蒙者之一。

相处久了,知道先生的家境并不好,负担很重,有一个没有工作的师母和两个还在读初中的儿子,一家四口全靠他一人的工资。生活的困窘不难想象,但先生却安于清贫,从不叫苦。教学之余,勤于笔耕,挣点稿费来填补家用。他每天清晨5点即起,苦练书法;每夜12点前还在灯前备课、改作业、写文章,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间断。为解除工作疲劳,他嗜抽烟、喝酒,但经济条件不好,仅抽几角或一元钱左右的烟,打很便宜的跟斗酒。每到月底,先生时有入不敷出的时候,又不便向他人开口,只悄悄地叫住我,借上10元、20元的。但到发工资的日子,他定能准时还,从不拖欠。

尽管如此,先生对生活却是非常乐观的。他的一些同学和朋友,有当了领导的,他却淡于功名,还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有人想调他到出版社,但教育部门不放人。他也能正确对待,安心教书无怨无悔。学校每次组织活动,他都积极参加。活动中唱一支歌,朗诵一首诗,甚至跳舞都少不了他。每次他写出一本书,收到一笔稿费,就特别兴奋,大有“得钱即相酌”的文人味道,必拿出钱来,邀几个好友相聚,或招待同组的老师。

1990年后我离开学校,当了编辑,先生还惦记我,常来看我,向我推荐一些好的稿子。在我离开学校3年后,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先生,他太瘦了,有点形销骨立的样子。我让他要多多保重身体,并告诉他我已分了新房,装修后请他来耍。先生就像自己分了房子那样高兴,并告诉我他已办了病退,小儿子上了大学,大儿子高中毕业后,开了个刻字店,兼替别人做招牌,挣的钱比他这个当高级教师的老爸高好几倍。他说等我搬家,他一定要来祝贺,还要为我好好写一幅字。那时他的书法已有名气,能得到他的真迹很不容易。我着实高兴了一阵子,没想到,这次我们的见面,竟成了永诀。事隔一个月,先生突发肝病离开了人世。

回想往事,与先生相处,高山仰止,非言语所能尽。敬重中写下这些文字,算是对先生永恒的纪念。

刘海(高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