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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兄弟

文/周敏

午睡的时候,乡下的堂兄打电话来,说我爸和我伯在山上锯树的时候被电锯锯了脚,我伯轻点,我爸重些,具体情况也没多说,在乡下的弟弟马上开车送他们往我所在的县城赶。

我则在县中医院门口等,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来了,我伯搀扶一下还基本能够行走,我爸则不能动弹,只能将他抱到轮椅上。急诊科采取紧急处置措施,分别给我爸和我伯进行了包扎,给我爸还挂了吊瓶。

针对他俩不同伤情情况,医院拿出了我爸手术我伯缝针两套治疗方案。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核酸检测和入院手续办好之后,马上启动了以上两套方案。我伯缝针时间不长,大概半个小时就完成了,一共缝了七针。我爸手术从下午三点多开始,一直到五点多才结束,用了两个多小时,断了的三根脚筋才被接上。

受伤的两兄弟住在同一个病房,开启了他们朝夕相处的住院日子。

我爸和我伯都是砌匠,砌了一辈子房子,从土砖屋砌到红砖屋,从本村砌到邻村,从本县砌到外县,最远的地方砌到了省城长沙。砌屋的时候,他们两兄弟都是结伴而行,后来因为年纪老了,才舍弃他们赖以为生的砌匠事业。

他们在空中挥刀码砖一辈子,盖了无数高楼大厦,与众多同行一起为人间垒得“广厦千万间”。现在他们都七十多岁了,但他们一辈子劳动的习惯总是改不过来,这次山中锯树,就是如此。这次意外,是兄弟俩始料未及的,他们自知闯了祸,面对我们的指责,也只能一声不吭,听凭我们数落。

但我们也只是蜻蜓点水,终究要考虑他们内心的感受。我们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闲下来,安享他们的晚年。虽然之前这样的劝说已经无数,几乎没有达到什么效果,但我们还是不厌其烦,苦口婆心,这次意外也算一次难得劝说的机会。表面看来,他们似乎都听进去了,甚至开玩笑说,以后几兄弟以打牌自娱,省得我们担心埋怨。我们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还是愿意相信是真的。

我伯的脚并没有伤到骨头和筋,缝针之后就能够勉强下地行走,只是动作不能过大,用力也需要从轻。我爸由于三根脚筋才接上,只能卧床休养。两个临床而睡的兄弟,成了日夜相处的病人,他们似乎很能珍惜这样的机会似的,只见他们在病房里天南地北的海聊神侃,仿佛他们不是来住院的,如果不是两人都挂着吊瓶,他们倒像是在家躺着一般无聊自在。

他们相互陪聊,我们也省了这份心,主要负责搞好伙食就可以了,两个人都受了伤,都流了血,特别是我爸,流血更多,需要补充营养。我们换着法子,煲各种汤,尽量满足他们的胃口。好在我们在县城有住处,各项后勤保障工作做起来还算方便。

我伯的身体一直硬朗,七十六岁了从来没有吃过一粒感冒丸子,更没有打过一回针,用他的话说,医院在什么方向他都不知道。这一直是他炫耀的资本,当他向医生和护士讲述这些的时候,也真的获得了医生护士们对他身体的一致夸赞。

我伯母死得早,这么多年我伯都是一个人过。我问他平时吃些什么,他说一年到头没有称过一回猪肉,就吃自己种的青菜,荤菜基本不吃。我伯继承了我祖父的烹饪手艺,在十里八乡操持各类红白喜事的厨事,是当地头字号大厨。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停歇下来。身体之好,令我们这些晚辈也不得不佩服。

由于我伯的伤情轻些,一个星期就出院回乡下老家了。我伯出院的时候,反复叮嘱我们,一定要让我爸多住几天。我伯出院之后,我爸一下子落寞了起来,陪聊的人走了,他的心也跟着回到了乡下老家,总是催促着出院。可这事由不得他,我们一再劝说需听取医生的意见,不得贸然出院。我爸最终无奈,每天拿个手机打来打去,要么是我妈,要么是我叔,要么是我伯。我伯一天也要打几个电话过来,他们相互关切问候,兄弟情深表露无遗。

为了不使老爸过于落寞,我往医院跑的时候多了起来,没有什么事就陪老爸坐坐,陪他说说话。老爸说,他这辈子经历过几次灾难,砌房子的时候从高楼掉下来,摔成重伤,昏迷几天几夜,竟然没死;2017年患肠癌,手术三年多了,到现在还活着;这次锯断三根脚筋,还算万幸,没有伤着性命,即算将来有点瘸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说,当时三根血管往外喷血,喷得好远,他用两只手死死摁着,朱正佳把他背下山,他还有点意识,等上了车之后,就没有知觉了。

他说,喷出的血,至少有两大菜碗。

他说,山上的树还是要锯,请几个人帮忙,换房梁的事拖了三年了,这次一定要搞。

他说,这次脚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好,暂时他是不能做热豆腐、酸梅汤、双皮奶、冰凉粉生意了。

他说,这次他住院的费用不用我们负责,他手头还有些钱,不增加我们的负担。

他说,就算现在死,也值了,买社保的本钱差不多回来了。

他还说了很多,也难得他如此清静跟我说这么多,我听得也很认真。

临出院的时候,我伯又打电话过来,确定是医生的意见之后才放心。等我们到家的时候,我伯已经在家等了,我伯与我们没有住在一处,他是瘸着脚来到我家的。见面便是一番问候,在认真打听了一番伤势情况之后,又是一番嘱咐。似乎他在嘱咐我爸的时候,忘了他也是同时受的伤,只不过他的伤轻一点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伯几乎天天在我家,除了晚上回家睡觉,白天总是跟我爸黏在一起,就像前段时间住院一样,仍然还是天南地北的海聊神侃。我有意倾听他们聊天的内容,终究难以找到明确的主题,偏偏又能连绵不断,聊个没完没了。

这对患难兄弟,并不诉说所经历的痛楚,他们把话题聊得很远很散,好像是有意轻描淡写什么,我们有时候听了,有时候没听。不管我们听否,他们尽心开聊,好像与我们无关。

我们所关心的,正是他们这一份兄弟情谊,七十多个年头,这么走来,有多深厚?再这么走下去,还能走多久?

愿上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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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湖南湘潭人,中国诗歌学会、湖南省作家协会、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16期作家班学员。出版诗集《人生路上》和《诗品三国》两部,先后在《诗歌周刊》《解放军文艺》《星星诗刊》《湖南文学》《战士文艺》《战士报》《湖南日报》以及众多网络平台发表作品,作品入选多种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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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红网

作者:周敏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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