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访谈录》
张 泉 著
当代世界出版社2021年12月出版
本书集结了三度“亚洲卓越新闻报道奖”得主张泉历时9年对24位杰出思想者的采访,勾勒出中华文明嬗变的轨迹。
荣新江:1960年生于天津,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1985年获得硕士学位。现为北京大学历史系暨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唐史研究会理事,副会长,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常务理事,《唐研究》主编,《敦煌吐鲁番研究》编委,《中国学术》学术委员会委员。主要从事隋唐史、西域史、中外关系史、敦煌学研究。
在世界寻找敦煌
(采访时间:2014年)
如今,敦煌学相当于获得新生。不管是做妇女史、性别史、民族史、宗教史等等,几乎都可以在敦煌找到线索。
一
“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1930年代弥漫于中国学界的沉痛喟叹,半个世纪后依然梦魇般如影随形。
1979年,北大历史系大二学生荣新江在课堂上聆听了关于敦煌的另一段“伤心史”。唐长孺教授上着课突然唏嘘不已,他说,中国学者曾在1950年代编写《敦煌资料》,由于许多敦煌卷子散佚在欧洲,无法看到,一些细节是通过考证推测的。后来,日本学者池田温前往欧洲,对照英、法等国收藏的敦煌原卷,给《敦煌资料》挑出了300多处错误,他发表在《东方学报》上的文章造成了爆炸式的影响,许多中国学者一边读,一边痛哭流涕。他们誓言一雪前耻,让中国成为敦煌学研究的中心,然而,在那个自身尚且难保的时代,一切注定只是奢望。
北大与敦煌学渊源极深,半个多世纪以来名家辈出,经过周一良、邓广铭、季羡林等人建言,开辟了一间专门的图书室,从北大图书馆大库里调集了500多种古籍以及大量缩微胶卷。图书室的钥匙,就在荣新江手里。他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老先生们来查阅材料,荣新江帮他们摇动缩微阅读机,找出相应编号的胶片。老先生们离开后,他依然把自己关在图书室里,直到天黑。各种端庄的文字与迷离的符号,沿着胶卷沉默流淌——那是一条绵延万里、横亘千年的时光之河,从中国的西北边陲向中亚腹地延伸,千年以降,无数使节、商队与探险家走过的古道,无数画师、僧人、居士们虔诚而菲薄的心愿,在胶卷上隐隐浮现。这些缩微胶卷,荣新江前前后后看了三遍。
二
荣新江的许多故事,早已成为学界的传奇。
大二时,他就发表了关于于阗的学术论文,很快被译成法文,引介到欧洲。
大三时,他跟随老师张广达拜访季羡林,成为季羡林组织的“西域研究读书班”中最年轻的一员。
研究生二年级时,他前往荷兰莱顿大学交流访问,师从汉学名宿许理和(Erik Zürcher),遍访欧洲,寻找散佚于各国图书馆、博物馆的于阗、敦煌、吐鲁番卷宗。
他对唐代典籍了如指掌。踢足球时不小心摔倒了,同学们就会开玩笑说,荣新江比一般人更难掌握好平衡,因为他的脑子里压着一部《唐六典》。
曾带给中国学界莫大刺激的日本前辈学人池田温访问北大时,对两位学者的书房印象深刻,荣新江的“三升斋”就是其中之一。这间书房也是海内外敦煌学者每次到北京都会频频流连的图书室。书斋的名字出自《汉书·食货志》:“治田勤谨,则田益三升,不勤,则损亦如之。”事实上,人生的传奇,正来自“勤”与“谨”。
▲敦煌莫高窟(摄影:马岭)
三
1985年,24岁的荣新江开始构想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
对照着一本《欧洲、北美的东方写本》(Oriental Manuscripts in Europe and North America),荣新江展开一张欧洲地图,那些收藏着于阗、敦煌、吐鲁番典籍文献的图书馆和研究所,都是他的目的地。一张欧洲铁路联营票,让他得以穿梭于伦敦、巴黎、柏林、不莱梅、哥本哈根。没有相机,没有扫描仪,全部依靠手抄,许多几乎无人问津的古老典籍,在笔下重获新生。
许理和在推荐信里将24岁的荣新江称为“Professor Rong Xinjiang”,各国海关官员大多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过荣新江无数遍,但他们还是往护照上盖了章。在欧洲,Professor不仅意味着学识,也象征着另一种权力。
那时欧盟还没有成立,中国护照也只有薄薄的五六页纸,很快就用完了。更换护照流程太复杂,中国大使馆就在荣新江的护照后面粘上一长条白纸。年末,护照的长卷上已经盖满欧洲各国的印章。带着这本很可能空前绝后的护照,背着沉重的手抄笔记,荣新江回到北京,换回了户口本,他看到自己那一页标注着“(户口)从荷兰迁入”。
研究于阗、敦煌、吐鲁番与中外关系史,原本就需要进行大量的实地考察,而散佚于世界各地的原始档案资料,也敦促着荣新江不仅能在书斋里皓首穷经,也要在行走中勘察真相。学者与行者的双重人生,让他乐此不疲。
多年间,荣新江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在德国国家图书馆,善本部只有8个座位,他从上午9点坐到下午3点,一直抄录,不敢外出吃饭,生怕回来就失去了座位。在列宁格勒东方研究所,查询时间被严格限定,他只带一块巧克力,从开馆待到闭馆。许多尘封已久的研究资料,正是这样一点点被发掘出来。发现带来的惊喜,不断消解着来自饥饿的侵袭。
如今,又是几十年过去,曾困扰几代中国学人的喟叹,早已成为历史的回声。时至今日,敦煌学的研究中心已经回归中国,敦煌学本身也成为跨国、跨领域的学科。一个学科的兴衰浮沉,正是百年国运跌宕的明证,而每一个个体所做的努力,更值得铭记与敬重。
荣新江将自己视为“杂家”。从唐史、于阗,到敦煌、吐鲁番,再到长安研究,他的学术轨迹看似庞杂,实则一以贯之。归义军研究是荣新江研究敦煌学的起点之一,多年前他就兴奋地意识到,依靠敦煌遗书,自己这一代学者将摆脱旧史家的束缚,更独立地观察历史;也可以根据原始资料,写出前人没能写过的历史。
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可以自己书写历史,是一件何其迷人的事情。只不过,勇气与雄心往往倏忽即逝,必须代之以耐心与坚忍,去迎接更为漫长的时光。
▲敦煌莫高窟17窟,也就是闻名中外的藏经洞(图片提供:敦煌研究院)
敦煌学的复兴与隐忧
问:大学时代开始接触敦煌学?
荣新江:1980年代,北大想要夺回敦煌学中心,有一种爱国主义热情在推动着。当年周一良、邓广铭、季羡林这些老先生们向北大图书馆要求,从图书馆大库里调了500多种书,还有所有的缩微胶卷,专门开辟了一个小屋子,都放在里面。
北大收藏的敦煌学的老的典籍,比中国国家图书馆都多。因为北大图书馆是燕京、北大和中法三个大学的图书馆合并的,老燕京的图书馆是汉学图书馆,各种探险队的书都有,还有一些后来也都回溯着买了,比较集中,比如《西域文化研究》《敦煌画之研究》。《西域文化研究》一套有7本,现在在日本发现了1本,开价8万。北大有两套。
我当时是学习委员,拿着那个屋的钥匙。老先生们要看哪个卷子,我来帮他们找。有一个手摇的缩微阅读机,他们说要看多少号,我摇到那里给他们看。记得有一次宿白先生要看2551李义碑,结果摇到那里他一看,一个字也没有,怎么回事?其实因为是用淡朱笔写的,缩微胶卷是黑白的,不显示。所以,后来英藏中国文献遇到这些地方,都会用不同的镜头来拍摄。
我看着这些东西,平时就在那个屋里,大概摇了三遍,所以我对敦煌卷子非常熟。我有一本《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摇出来看到哪个卷子,就在本子上记下来。后来左景权先生来北大讲学,看到我记的内容,他说,还挺专业的。
北大一直有研究敦煌学的传统,现在有点渐行渐远。现在我们中心只有我一位真正做敦煌学研究的。如果老先生们看到这种情况会很伤心的。当然,现在的情况也不一样了,我们已经夺回了敦煌学中心,最大的中心就在敦煌研究院。
问:据说你读大二的时候,有一位老师上课,讲到中国1950年代出版的《敦煌资料》,被国外的专家挑了300多处错误。
荣新江:是唐长孺先生给我们上课时讲的。日本的池田温先生在《东方学报》上写的书评,中国学者们一边念一边哭。《敦煌资料》是贺昌群先生他们做的,他们都是高手,不能怪这些老先生。当时中国学者没有条件出国去看敦煌卷子,而池田温到伦敦、巴黎去看原件,很多问题都出现了。
比如敦煌卷子的护脊背面的纸缝里一般都写着字,上面写时间,下面写县和乡的名字。有了这些信息,就可以判断是哪一年哪个县哪个乡辑的。但是当年和尚抄经的时候,这些字会影响抄经,他们就裁掉再粘起来,这些重要的信息都被粘到里面去了。中国学者看不到原件,只能通过考证来判断,而日本学者到了欧洲的博物馆里,拿灯一照,哪年哪月哪个县,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直到今天,虽然我们也经常会出国考察,但是也没有日本学术投入得这么多,像高田时雄他们想到哪里查材料就去哪里,我们的学术体制下可以吗?在教育上的投入差远了。
西方的敦煌学研究已经没落,殖民时代过去了,他们不重视,也不太关心。在法国国家图书馆,敦煌学已经不是一个组,而是被并入东亚研究组。法国国家图书馆要把所有的汉籍(敦煌卷子除外)都搬到郊外储存,但是把日本学者的书全都留下了。在英国国家图书馆,魏泓(Susan Whitfield)在做IDP(国际敦煌项目),但是IDP不等于敦煌,不能取代一切。我们研究敦煌,必须亲手摸那些卷子,魏泓却限制中国学者去看。
问:实物和影像完全不一样。
荣新江:当然不一样,其中包含了很多信息,我们还要测纸的厚度。郝春文去伦敦,一天限他看7个卷子。胡平生去看汉简,很多汉简已经出版过了,我们不用看,我们要看的都是很短的、他们没整理的那些汉简,像胡平生这样的高手,可能5分钟、10分钟就能看一个,每天看7个就不给看了,那还怎么做研究?
敦煌资料上网是对的,但是,魏泓的理念和我们研究者是有冲突的。她上次申请时,我建议,把第三次斯坦因探险的内容先发到网上,她答应了,结果现在点进去看,很多还是空的。
中国开通IDP的时候,我就提出:第一,IDP不能包揽一切,我们研究敦煌学的人一定要看敦煌原卷;第二,中国的IDP应该从中国上传,不能拿到英国去上传,原始数据一定要保持独立性,这是国家战略,必须保留这些权益。现在,英国国家图书馆网络要维修,连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的敦煌卷子都看不到了。
如果说现在中国的敦煌学又落后了一步,就是在网络上落后了。
▲莫高窟156窟-南壁-张议潮出行图
自己书写历史
问:1983年,你第一次去敦煌,还考察过古长城。
荣新江:1983年那次特别运气。我们有一个研究生同学家里有关系,一路都是部队关照。从西安开始,到麦积山、炳灵寺、武威、张掖、酒泉,部队一直把我们送到敦煌,还派车送我们去玉门关和阳关,当时去玉门关、阳关完全没有路。
到了敦煌研究院,老先生们每个人拎着一串钥匙,张广达先生说想看哪个窟就看哪个窟。我们住了三四天,大概看了100多个窟,老先生们讲解得非常详细。
问:那次对莫高窟的直观印象怎样?
荣新江:当时真是看热闹,还没有太多美术史的根基。当然,看过很多图片,而且我当时已经在研究于阗,看过不少资料,所以也没有特别激动。
但我知道莫高窟是一个“无底洞”,里面的内容多得很。当时让我爬上台子看231窟,因为在底下看不见窟顶。现在不可能让上去了。
问:你曾提出“敦煌”这个词可能不是汉语,而是大月氏语?
荣新江:“敦大煌盛”,肯定是后世给的意思。敦煌地区的原始居民是大月氏人,我们能在史料上看到。当时那里应该还没有汉人,张骞出使西域,传回了“敦煌”这个名字,应该是大月氏话,当然也不排除大月氏旁边的乌孙人告诉张骞那里叫“敦煌”。现在一般认为“敦煌”是大月氏话,而国际上认为大月氏就是吐火罗,所以相当于是吐火罗语的一个词,再去吐火罗语的文献里找对应。国际上有很多这样的探索。当然还是推测。
问:归义军研究算是你研究敦煌学的一个起点吧。你当时特别讲到两个重要的探索价值,一是可以把前人的成见推翻,另一方面是可以发掘很多新的材料,写出新的文章。
荣新江:当年跟着张广达先生做研究,有点像杂家。我最早研究于阗,但是,如果没有敦煌的内容,怎么研究于阗?我做于阗的世袭,都是先把敦煌的世袭排出来,看他们的联姻关系,然后再把于阗的世袭构建起来。实际上也是同时在做敦煌。但是,我研究于阗的时候,是和老师合写的文章,后来他离开中国,我才正式把归义军的历史梳理了一遍。
我比较早就到世界各地找资料,遇到一些新的内容,也会写一些文章,或者和别人合作,比如《瑶池新咏》,就是和徐俊合写的。有的时候,就干脆把材料交给相关的研究者。
归义军研究最过瘾的是,我们可以自己写历史。像《资治通鉴》《新唐书》和《旧唐书》,都是史家写好的,你始终还是在他们设定的框架里,没有新的档案可以做。研究归义军,我是从原始档案入手,直接写,直接看出问题来。虽然这个题目相对于整个历史来说还是很小的,但是很过瘾,这是我们自己写的历史。
问:自己书写历史,也有很大的难度,包括前期材料的收集和整理。
荣新江:对。我们那时候做敦煌研究,收集资料花的力量太多了。如果能像现在一样,英藏、法藏、俄藏的敦煌卷子都能看到,那该省多少时间、多少资金,我们就能做出更多的成果。但是每个时代总是有每个时代的问题。我们还想生在王国维的时代呢,那是一个新学术的时代开始的时候,更加过瘾。
▲现存大英博物馆的敦煌经卷(摄影:Gabriel Fraga de Cal)
在世界发现敦煌
问:1985年,你去荷兰莱顿大学交流的时候,到欧洲很多国家查询了大量文献资料。
荣新江:那时是探宝式的查找,能抄多少就抄多少。当时我关注的不只是敦煌,还包括吐鲁番、楼兰、于阗、龟兹,只要哪里有相关资料,我就在地图上点一个点。
我在荷兰莱顿大学交流时的老师是许理和(Erik Zürcher),他是欧洲非常著名的汉学家,和谢和耐(Jacques Gernet)同坐第一把交椅。他写信让对方邀请我。后来我发现,我受到的待遇比10年后要好得多。我10年后再到德国国家图书馆,每天要争着去坐善本部的那8个椅子,早上进去,中午如果吃顿饭回来,椅子就没了。所以只能饿着,每天从早上9点到下午3点,不吃饭,一直抄。
而在1985年,因为有许理和先生的信,德国国家图书馆给了我一间屋子,专门安排了一位工作人员,一辆推车,因为那些文件都是镶在大玻璃板里面的,很沉,一趟一趟地运给我看。
那时候我是读研究生的第二年和第三年,还不到25岁,可以买欧洲铁路联营票,东到伊斯坦布尔,西到海岸线,南到卡萨布兰卡,北到赫尔辛基,所有的火车,不论班次,不论时间,一个月内随便坐。但是联营票不包括所驻国,我在荷兰,先要花15荷兰盾坐车到边界,联营票开始生效。联营票300多荷兰盾,当时1荷兰盾折合人民币7毛3,200多块钱就可以在欧洲到处跑。
许理和给我写的推荐信是“请你们邀请Professor Rong Xinjiang”,我说我不是Professor,他说,Professor在欧洲是特等阶级,你办签证至少会比一般人快一个月。我到瑞典的时候,海关的人说,你是Professor吗?我说,你看我像吗?他说,不太像。可还是“哐”敲上一个章。
当时中国护照只有五六页空白,欧洲也没有申根签证,很快就盖满章了。大使馆就给我接了很长的一串纸,在纸缝上盖上章,就像敦煌文书一样。到了一个国家的海关,人家说,你这有法律效力吗?算了,还是给你盖上吧!又给我盖上章。
那本护照绝对是敦煌学史上的文物。可是我回来以后必须交到北京外国语学院的留学生中心,才能把户口本换回来。当时也没有数码相机或者扫描仪,可惜啊。
我现在的户口本上写的还是,1985年某月某日从荷兰迁入。简直是一个归国华侨。
问:当时怎么找到那么多线索的?
荣新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资助了James Douglas Pearson,他跑了欧洲和北美的300多家图书馆,编了一本书《欧洲、北美的东方写本》(Oriental Manuscripts in Europe and North America)。这个手册里会注明,在某个图书馆里,敦煌写本有多少件,西藏写本有多少件,《永乐大典》有多少本等信息。
这本书对我帮忙很大。虽然它收录的主要还是阿拉伯文、波斯文的内容,但是,只要查到和敦煌、吐鲁番、和阗等相关的信息,我就请许理和先生写一封信,我就去找。就这样一站一站地跑。
当时只有赫尔辛基大学没有答应,因为日本学者抢了先。赫尔辛基大学的负责人让我联系百济康义,这反而成了我和日本敦煌学界联系上的第一条线。后来我第一次去日本访问,就是百济康义邀请的。
问:访书的过程会有许多意外的惊喜吧。
荣新江:是的。比如《永乐大典》,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永乐大典》,说是海外留学生帮忙找到的,其实就是我找到的。
就是靠着《欧洲、北美的东方写本》这本书,我在Chester Beatty Library发现了9本《永乐大典》。当年爱尔兰给了Chester Beatty一个荣誉公民的头衔,他就把他的收藏都搬到都柏林,建了私人博物馆,只对学者开放。他主要收集阿拉伯、埃及的东西,最著名的是北非的摩尼教写卷。
Chester Beatty Library也有敦煌卷子,但是可能是假的。不过,我却发现了9本《永乐大典》。我就和英国国家图书馆的吴芳思(Frances Wood)说了这件事,过了不久她也去了一趟,她告诉我,这些《永乐大典》都是真的。
1991年,我到英国国家图书馆整理编目,突然看到他们的Newsletter上写着,去年中文部最大的收获是买到了一本《永乐大典》。吴芳思告诉我,当年八国联军侵华,英国兵和爱尔兰兵住在翰林院旁边,拿了很多古籍,都在家里放着。等到老兵去世很多年之后,家里人虽然不知道这些古籍是什么,但是知道它们有价值,就拿到英国国家图书馆,英国国家图书馆就会出高价买下来。
我又去看大英图书馆的登记本,发现在1960年代以后有5条关于《永乐大典》的记录。我马上请张忱石把《永乐大典史话》寄给我,他那里有《永乐大典》的现存表。当年中国以为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全都影印了,谁知道英国还在不断地收到新的。我在Chester Beatty Library找到9本,在大英图书馆找到5本,后来是我代中华书局跟两个图书馆签的字。他们免费提供缩微胶卷,我们印出来之后再整套给他们两套。可惜后来种种原因,放到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了。总之,不管是谁印的,只要印出来就好了。
作者:张泉 荣新江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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