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鲁迅故里”,还真有点“多乎哉,不多也!”的缺憾,因为心中怎么也搁不下吴侬软语和小桥流水人家的那些遐想。

每一个从北方来绍兴旅游的人,我想,除了领略一些南国的文化以外,主要是想看一眼水城的街巷,再去玩赏一下园林的精巧。当然,最想窥探的还有南方女人的柔美娇媚。记得《红楼梦》中贾宝玉有“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的话。许多文学作品和摄像图片,也都有对江南女子绕不开的情结。

妻子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逛鲁迅故里就像欣赏一个西北汉子,粗犷豪放、外冷内热,看到的是精神,带走的是文化。看完'帅哥',再去细品'美女',你就知道越地的风情了。”

在距鲁迅故里一公里处有个“沈园”,便是一个真正的江南小家碧玉,陆游与唐婉千年不老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只有到了这里,你才会真正感受到水乡泽国、歌台舞榭、深巷雨浓撑花伞和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景致。

走过绿树成荫的街道,向东,街道中央就是昔日的水巷河流,乌篷船在里面穿梭,偶尔还会听到有人唱越剧,婉转流莺。绍兴的古街,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过去,绍兴人走门串户靠的是船,现在马路多了,把水巷挤到了深处,水城的名号也就渐行渐远。

穿过一个圆形的石桥,沈园就隐藏在闹市之中。它静如处子,门口樟树参天,柳枝摇曳,宛似女子的裙摆,又如亭亭玉立的江南女子,窈窕绰约,俨然散了一地的青白秋色。大门口的一丛丛竹木翠林,更是挂满了香囊信牌,叮铃作响,那是信男信女们留在这里的海誓山盟。

沈园,又称沈氏园、情侣园。园内满地绿荫,挖池堆山,栽松植竹,临池造轩,极为古朴。沈园建筑不多,石牌门也不大,园名是郭沫若后期所题写。据说最早的园林是南宋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园,也有人说是范蠡给西施造的。总之,处处都有青衫红唇的回忆。只是后来,南宋大文豪陆游曾在此留下了声情凄婉的著名诗篇《钗头凤》,题于壁间,极言被逼与唐琬离异的"离索"之痛。唐琬见而和之,同样写下了情意悱恻、荡气回肠的《钗头凤》,不久就抑郁而逝。他们纵然百般恩爱,最后还是劳燕分飞。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一曲《钗头凤》,两词情话。一语到老,一叹千年,从而使得沈园一举名扬天下。

陆游67岁时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写《钗头凤》的半面破壁,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又赋诗感怀:“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诗一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坏壁旧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后来,陆游又数次重游沈园作诗:“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

陆游84岁时,在他辞世前最后一个春天,再游沈园,赋诗道:“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 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这应该是对陆唐爱情的最好诠释。

过放翁桥、射圃、问梅槛,赏孤鹤亭、半壁亭、冷翠亭,驻足孤鹤轩、双桂堂、琴台和广耜斋,再回首站在“钗头凤”石碑前,竟然有了一丝泪水。

人生弹指一挥间,几度春秋到晚年。世上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什么能够挽回遗憾。常常失去才知道珍惜,没有什么比珍惜的失去更苦痛。

我的妻子长得娇小瘦弱,但她的心志很大,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体察每一处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去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景观,很喜欢“在路上”的感觉。从心态来说,她活得很通透、很豁达。年轻的时候,就热衷参与各种户外活动和旅游团体,而现在,每到一地都想小憩几日或者暂住一段,做一个融入那里的人,做一个“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去填补别人活腻了的地方”的人。绍兴,她已经来过几次,而且每次都要到沈园中静坐,为一池荷叶的兴衰伤感,为六朝古井的故事感慨,也为八咏楼的风雨畅想……

现在,我们把宋代称为“雅宋”,这是有道理的。北宋就很雅,南宋政治中心南移后,越剧诞生地绍兴无疑更成了他们经济重镇和文化中心,他们的恩爱情仇在绍兴,他们的兴趣爱好也在绍兴。如范仲淹王安石、陆游、李清照等等,都为绍兴留下了咏唱千古的逸闻趣事。

在文人汇聚的地方,除了人间烟火,更多的还有诗、有画、有乐。宋代的人活得很精致,从沈园的建筑和设计就可管窥一斑,处处飘逸着她那雅的风味。他们也活得很有情调,他们总是擅长把大自然的恩赐雕琢得十分细腻,就连他们的语言都是轻拢慢捻,巧笑倩然。

沈园一游,我就没有去杭州的意思了。我想,多一份太浓,少一份太素,一切还不如“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文/王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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