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姨庙在杜曲西南(杜曲是地名,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建造,里面有十个女子的塑像,各个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连首饰衣褶都很塑造的很逼真。

某书生去庙里游玩,回来后做了一个梦,梦中再次来到十姨庙前。当时是深秋,明亮的月光照着地上的寒霜,好像点点的星光。几个妖艳的女子打着灯笼走出庙门,下了台阶。一个女子抬头看着月亮叹息道:“广寒宫里的嫦娥应该很凄凉吧!”另外一个女子说:“不要替别人伤感了,咱们也没有郎君相伴,还不是和嫦娥一样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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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一众女子看到了书生,乱嚷起来:“哪里来的无赖小子,敢偷窥女人?”当看清他的相貌后,一个女子笑道:“原来是白天来的书生,刚说没有郎君相伴,这不就来客人了吗?姐妹们不要惊慌,这是个读书人,正好陪咱们解闷。”女子们说说笑笑把书生拉到庙里坐下。片刻后摆上酒席,开怀畅饮。

席间,最大的女子提议行酒令,每个人在四书五经中摘录一句,对应一个古代人名。如果对应的不恰当,就罚酒一杯。三姨说的是:“五谷不生——田光。”四姨说的是:“载戢干戈——毕战。”(十个女子都说了一个,就不再全部累述。从她们行的酒令中可以看出,对四书五经,以及古代典故很熟悉。)轮到书生说的时候,总被女子们挑出不妥,一连喝了好几杯。

大姨说道:“看来郎君不擅长酒令,我们作诗吧。”大家同意,九姨去拿了笔墨纸砚。十个女子每人作诗一首,摘录其中几首。

二姨曰:梦来何处更为云?把酒堂前日又昏。料得也应怜宋玉,肯教容易见文君。

三姨曰:本来银汉是红墙,云雨巫山枉断肠。与我周旋宁作我,为郎憔悴却羞郎。

四姨题:风景依稀似昔年,画堂金屋见婵娟。曾经沧海难为水,愿作鸳鸯不羡仙。

五姨曰:金屋装成贮阿娇,酒香红被夜迢迢。瀛台月暗乘双凤,铜雀春深锁二乔。

(以上几首诗大多借鉴名句,用在这里,表达的是女子对爱情的渴望。)

轮到某书生的时候,他汗流浃背,好像扛着一个巨鼎,呼呼喘粗气,把毛笔尖舔了七八次,还是没写出一个字。看到书生狼狈的样子,大姨说道:“作诗不是读书人最基本的技能吗?为什么如此为难?”三姨说:“学问重在推敲,几十年写出一篇好文章的事也是有的。”七姨说:“今晚不要喝酒了,也不要睡觉,等这个书生写出好诗句吧!就怕他举着手臂不落笔,胳膊会受不了。”

众人大笑,书生感觉到她们的嘲讽,勉强写下七个字:自从盘古分天地。八姨说道:“这句话怎么有些眼熟?哦,想起来了,这是盲词的开篇第一句。”(古时候的一种民间说唱文学,表演者大多是盲人,内容粗俗,色情,被文人所不齿。)

书生很惭愧,赶快涂抹掉,另外写了一句:云淡风轻近午天。大家围观,看到他因为着急,把午字出了头,写成了牛字,众人再次大笑。(这是千家诗第一句,全诗是: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作者程颢)

正在这时,一个带帽子的人走了进来。书生趁机把笔放下。十个女子恭敬迎接,那人在首位坐下,对她们说道:“这本是唐代文人给我修建的庙宇,村民无知,误把‘拾遗’当做‘十姨’,你们才能在这里容身。因为你们稍懂风雅,所以并没驱赶。今天却引诱这胸无点墨的小子到此,污我庙里的墙壁,从今天起,赶快离开,不要再污染我杜拾遗(杜甫)的名号。”

女子们都跪倒认错,然后把书生推了出来。书生问道:“这个人是谁?为何如此凶恶?”六姨对他小声耳语:“唐代杜少陵。”书生又问:“杜少陵是谁?是做什么的?”六姨有些生气,声音不由大了起来:“杜少陵你都不知道是谁,还敢谈诗!”忽听门内大声说:“他是个门外汉,何必多费唇舌?”

书生一下惊醒,但还是不知道杜少陵是谁。出门后,遇到人就讲昨晚的奇梦,听到的人都笑起来。这件事传开,好事的读书人毁掉庙里的女像,重新塑上杜甫像供奉。

原作者说:“杜甫在诗词里说,盼望天下的寒士都有合适的住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却容不下一个书生在他庙里停留。可见清高爱才者,见到附庸风雅却胸无点墨的人,就像看到仇敌一样。”(出自《谐铎》)

铎曰:“少陵欲以广厦万间庇天下寒士,而上舍生不得暂寄庑下,以见爱才若命者,未有不避俗如仇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