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我是腊月折梅。
民国八年春末。
近几日,琅琊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李老太爷的儿子李丰吉大婚,可新娘却是一个木头妖怪。
新婚之夜掀开盖头,只一口就将李丰吉给吞了,此事在琅琊城里传得颇为广泛。
事情是这样的,李老爷是个有学问的老夫子,前些年在衙门做过一届师爷的位子,所以在琅琊城内名望颇高。
像城里那些乡绅如黄老邪、刘大善人还有警署的陆湖全都聚集在了婚礼现场。
等到日上正午,去迎亲的队伍终于回来了,李丰吉骑一匹高头大马,马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一身黑绸子长袍马褂崭新亮丽还镶着红边,正对着人群四处拱手。
叶青相和冯开站在路边磕着瓜子看热闹,他们俩也都是李丰吉请来的客人。
此时在不远处,一个蓬头丐面的背剑道士往这边看了一眼,啧啧称奇:“都说星宿下凡最难找,今天倒是一次看到了俩。”
可当他转身看向李丰吉的时候,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这道士掐指算了一算,叹气道:“不太妙啊。”
那边李丰吉已经下马和叶青相冯开二人打起了招呼。
客套一阵以后,便进去开始了拜堂仪式。
叶青相和冯开今儿算是喝多了,两人一直喝到了傍晚才互相搀扶着上了李府送客的马车。
这个时候,叶青相的猫绣虎,却是悄悄钻进了院子里面。
李丰吉喝的东倒西歪,谢绝了宾客的搀扶,一步三摇晃的跑去内院洞房去了。
就在他即将踏进内院大门的时候,绣虎却是出现了。
“呜呜呜呜!”绣虎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一直爪子扯着李丰吉让他往后面撤。
李丰吉被绣虎惹得有些生气,干脆长袍一甩,大步走了进去。
绣虎见他进去了,也没有再去追,反倒是安静的蹲在门口,那条尾巴晃过来晃过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进去以后的李丰吉,看着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目光变的柔和起来,他上前一步坐在床边,一把攥住新娘子的柔夷,缓缓说道:“娘子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这就安歇吧。”
新娘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扭到了一旁,李丰吉还以为她害羞,刚想有下一步动作,却突然觉得新娘的手有些僵硬,他低头一看,大吃一惊,他手里握着的竟然是一节木头。
李丰吉使劲揉揉眼睛,再去看之时,那手臂还是木头!
他被吓得仓皇后退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外面爬去。
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忽的站起身来,一把扯下红布,一个画着夜叉鬼像的木头脑袋露了出来,李丰吉看到如此景象更加惊惧,一时之间竟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新娘迈着小碎步冲着李丰吉走了过来,那速度极快,每走一步,木头便发出一阵咯咯哒的声音,仔细听闻像是这个木头新娘发出的阴森又诡异的笑。
绣虎依旧趴在墙头上摇晃着那根粗大的尾巴,都说看一只猫厉不厉害就看这尾巴的灵活性,抓鼠摸鱼对抗邪物,这猫尾巴上前一搅动,对面的敌手就失了一半的威风。
不过绣虎显然是不想再管李丰吉的死活,有时候劝一次不听,就不必再去啰嗦,咎由自取者不值得伸以援手。
它的尾巴晃动的像是风车似的,身子却是岿然不动。
就在那木头新娘吱嘎吱嘎撑开大口,一口将李丰吉的脑袋吞进去时,那个邋遢道人才姗姗来迟。
只听得大喝一声:“妖孽,安敢在此行凶!”
接着便是一柄带着紫气的长剑破空而来,长剑颤鸣如游龙,扎在那木头新娘的脑袋上,发出一阵金铁交织的铿锵之声!
“傀儡木偶!”那老道大惊之下,又是一剑直接将那个脑袋给削了出去。
随着木头脑袋的滚落,那木头新娘像是没了支撑一般,哗啦一声散成了一地木头块。
老道人看着李丰吉那滚落在地的脑袋,不由得摇头叹息一声,心说这李丰吉也当真是该当如此,须知天命不能违啊。
正在老道人愣神之际,一只蜈蚣竟然展翅高飞从那一堆木头里面冲了出来,直奔老道人面门而去。
老道人连忙挥剑格挡,那蜈蚣见一击不成,竟然飞出门外,这个时候墙头之上的绣虎忽然弓起了身子,前爪一挥快如闪电将那蜈蚣按在脚底结束了性命。
那道人冲出门来,看到威风凛凛的绣虎,不由得高声赞叹:“好一只受了香火供奉的灵猫!”
第二天一早,李丰吉惨遭不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琅琊城,李老太爷更是因伤心过度几度昏厥,这件事情成为了琅琊城百姓们在街头巷尾的谈资。
叶青相收到这个消息以后,赶忙来到了李家查看,这个时候李丰吉已经被放进了棺椁里面。
李老太爷重传统,不想李丰吉再被抬去警署受二茬罪,所以就想着快点入土完事。
叶青相理解李老太爷痛失爱子的心情,本来还想开棺验尸的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李丰吉的婚房之内,冷清清的,只剩下那堆木头躺在那里没有人动。
李家对外宣称李丰吉喝多了酒,失足跌进了池塘里面,又说新娘子哀痛之余追随夫君而去。
这一套说辞糊弄庄稼闲汉还行,那明白人谁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还新娘子哀痛殉情,新人夫妇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哀痛个屁。
叶青相虽然顾及李家的面子没有多言,但是李丰吉毕竟是他和冯开的好友,这件事情叶青相一定要追查到底!
二皮匠铺子里面,叶青相和冯开吞云吐雾,半晌,冯开默默说道:“李家那个儿媳妇,什么来路?”
“崔举人家里的闺女,身份清明,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在迎亲路上的时候,被人给换掉了。”
叶青相缓缓说道。
“这么说来,是有人插手此事了?”
叶青相丢下烟蒂说道:“我看那一堆木头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那堆木头像是傀儡师的木偶。”
冯开惊道:“你是说是木偶杀掉了李丰吉!”
“大概是这样的。”
冯开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倒是也有个头绪了,不过李丰吉在外与人结仇了?否则怎么会惹来傀儡师这样的人物来找麻烦。”
叶青相摇头说道:“应该不会,丰吉为人厚道,平时连一只虫子都不舍得踩,这样的人怎么会与人交恶结仇呢?”
“事有蹊跷,就去铲平蹊跷。”
冯开一手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
两人商量了一下对策,准备在晚上夜探李丰吉的坟,将棺椁挖出来查明尸体是怎么回事。
李丰吉的新坟,就立在李家祖坟西北角处,这个地方在雀山底部,密林环绕,葱葱郁郁,这是李家先辈当时请的风水大师给看的地方,李家祖坟选定之后,李老太爷便考取功名,去衙门做了一届师爷,拉带着整个李家水涨船高,也算是城里的一方乡绅。
但没想到现在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祖坟风水的问题?
叶青相和冯开到了李家祖坟之后,叶青相看了看风水格局,仔仔细细转了好几圈后,有些奇怪的挠挠头。
他感觉整个风水格局都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此处风水上好,李家后辈人定能出几位顶尖大才。
可是李丰吉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呢?
“我看着风水没啥问题,现在只有去李丰吉的墓那边看看了。”
冯开一边说,一边招呼叶青相离开。
两个人迈开步子在草丛里走着,叶青相举着火把驱赶着嗡嗡直叫的蚊虫,时间过得飞快,琅琊城的天气已经开始变热了。
雀山这边更是古树参天,草木茂密,再加上没有风吹过来的原因,倒是要比外头还要热上一些。
冯开一巴掌拍死一只趴在脸上的蚊子,快速挠了两下后,他抱怨道:“我现在倒觉得这里出了大问题,他娘的这蚊子也太多了吧!”
冯开话音刚落,叶青相便听到前边传来一阵阵的响声,这声音听起来很有节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刨土挖地一样,在夜深人静的密林里面显得格外诡异。
“噗嗤,噗嗤!”
叶青相二人老老实实趴在了一根大木头上,继续倾听着那边传来的神秘声音。
“噗嗤,噗嗤,噗嗤!”那声音越来越大。
不一会的功夫,那声音忽然变了,从刨土的声音开始变成了啃食东西的声音。
“嘎吱嘎吱!”
叶青相和冯开对视了一眼,从两侧冲了过去,这个声音他们都非常熟悉,这是野兽在啃食骨头的声音。
李丰吉的墓八成被野兽给刨开了!
就在二人赶过去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那东西和牛犊子一般大小,浑身毛发像是一根根钢针倒竖!前嘴长着两根锋利又粗壮的獠牙,额头上长着一个大包,看的二人一阵心惊。
“雀山什么时候来野猪了?”冯开不可思议的问道?
雀山有猛兽不假,但一般都是健壮的狼群,再往深处狼群不敢去的地方,有老虎在那栖息。
至于野猪则是从来都没有在雀山上出现过。
叶青相仔细看着那些满身腥臭味的东西,说道:“这不是野猪,是家猪。”
冯开看了他一眼,说道:“野猪和家猪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家家猪有两根獠牙嘛?”
“这獠牙是后来长的,这玩意是吃尸体长大的,所以比普通的家猪个头要大很多,看上去很唬人,再者说,尸肉吃多了,就会产生变异。”
叶青相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他之前养的尸犬多福,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这东西头上的大包是怎么回事?”
“这是这玩意撞棺材板还有那些石碑的时候撞出来的,现在看来,李丰吉的尸身八成已经不保了。”
听了叶青相的话,冯开默默拔出腰间的盒子炮,准备给这个大家伙来一个突然袭击试试。
不过这个大家伙似乎感知到了冯开眼中的杀意,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前腿不停地刨土,看样子也是处在了戒备的状态。
就在这个时候,叶青相伸手按下了冯开的手枪,缓缓道:“别开枪,容易引来其他东西。”
言罢,他露出衣袖里的无常钩,开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山间树木茂密,再加上这头猪体型巨大,适合在空旷地方近战的无常钩,怕是发挥不出功效。
可叶青相也不是一般人,他看好位置后,手中的无常钩直奔那头猪的头部而去,许是因为常年待在黑暗里的原因,这头猪竟然没有发现无常钩破空而来,它似乎只听到有一阵呜呜的怪异风声,摇头晃脑还没反应过来,那锋利的勾尖就镶在了它的脑袋上。
接着叶青相将无常钩脱手,迅速缠在了附近的那一棵大树上。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头猪明明都被无常钩勾住了,直到现在还没有挣脱开来,那脑袋上的鲜血更是哗哗直流,可是这大家伙确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一味的在地上磨蹭,看样子是想把这无常钩先挣开,再去找叶青相二人算账。
冯开看着这一幕场景,轻咦了一声,直接说道:“这东西为何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呢?”
“因为它也害怕引来其他的东西。”叶青相意味深长的说了这样一句。
“到底是什么东西?”
“雀山上的守护神回来了。”叶青相趴在冯开耳边说了这样一句。
冯开听完这句话,不由得一愣。
他想了想之后,忽然道:“那一头獬豸?”
叶青相点了点头。
冯开恍然大悟:“难怪这个东西不敢吭声,要是被獬豸听到了的话,这家伙走不出雀山。”
獬豸是传说中的神兽,体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一角。
在神话传说之中,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战力极强,一声长吼方圆数十里的猛兽都会跪地屈服,而且獬豸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是勇猛、公正的象征,正所谓“獬豸一出,天下清平”,正是如此。
獬豸什么时候来的雀山,没有人知晓,它第一次被人发现时,是在乾隆年间,后来清廷还曾派出官兵搜查,只不过并没有发现獬豸出现的踪迹。
城里的老人都说,獬豸就藏在雀山之巅的那座大湖里,平常时候不会露面。
那座大湖叶青相知道,名叫雷湖,传说在夏季雷雨天气的时候,这座大湖会出现百条雷电悬空直下的壮观景象,雷湖也因此得名。
只不过,后来那座雷湖不知道为何,突然干涸了,从那之后獬豸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只是前段时间叶庭生派人送来密信,叶青相才知道神兽獬豸重新归来了。
眼看着那头猪就要将无常钩给挣开了,叶青相让冯开在后方策应,他则是拔出匕首一脚踩在前方一块巨石上,借着力道腾空而起飞到了猪背之上,手中匕首更是毫无保留的扎进了这头猪的身体里面,这一下终于彻底惹恼了这个大家伙。
二人只听得一声穿透山林的怒吼,这头猪终是忍不住叫出了声来,而紧接着无常钩也是应声而断。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将目光投向了雀山山巅上。
既然这个大家伙先坏了规矩,叶青相也就不再留手,他与冯开双双掏出了火器,一边躲闪着攻击,一边向外泼洒着子弹。
这头家猪在野外时间长了,有了和野猪一样的习性,看起来没事就蹭毛发,所以二人打出去的子弹都镶在了皮肉上,很少有穿透皮肉打进去的。
就在二人准备换弹夹的时候,雀山山巅之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吼声,这声音听着有些像虎啸,可听在耳朵里却要比虎啸可怕更多,这是一种听到后浑身都打颤的声音。
叶青相喃喃说道:“獬豸果然回来了。”
在这一声大吼之后,那头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密林深处。
叶青相和冯开松了口气,若是这大家伙不跑他们还得浪费一些时间。
两人收起手中的家伙,走到了李丰吉的墓前,李丰吉的墓果然被那东西刨开了一个大口子,木质的棺椁已是支离破碎,木屑与土壤混杂中,隐约能够看到一条被丢掉的腿。
叶青相有些不忍的摇摇头,他把那条腿拽出来看了看,在小腿肚子上有一颗黑痣,他回头道:“确实是李丰吉。”
叶青相与李丰吉相识,也曾结伴一起畅游沧江,所以他是认识这颗痣的。
冯开点点头,却并没有发话,他托着下巴在观察着这个被猪拱出来的大洞。
他越看,越觉得不大对劲。
他走上前去,将右手放在了洞口处量了量,说道:“有点不对劲。”
“怎么回事?”
“这个洞像是人为打出来的,你看这墙壁上的痕迹,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依然能够看出有用洋镐劈砸过的痕迹,我看着不像是猪拱的。”
洋镐
叶青相也走过去看了看,他也认同了冯开的观点,他看了看旁边那口已经支离破碎的棺椁,里面的金银财宝已经全然不见,就剩下了一块银洋和一串项链在土里浅埋着。
这一看二人心中便有了底,李家有些家底子,算得上是富裕,这分明是被那翻膛手给盯上了。
“李老太爷还没从悲痛出来,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是该和他说还是不该和他说呢。”冯开问道叶青相。
叶青相缓缓道:“咱们帮忙给再埋进去吧,李老太爷怕是再也受不了这个打击了。”
两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现场,尽量给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二人在清理的时候也在思考着,下一步又该如何调查下去。
江岸畔的柳絮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下了私塾在江边玩耍的孩童,哼着小调在江里打鱼的渔夫,这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距离李丰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天,人们都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
叶青相一直警惕着的傀儡木偶,也并没有出现,好像这一切事件都复归于平静。
这一天傍晚,叶青相正蹲在院子里吸溜面条子,这是林倩倩做的手擀面,叶青相就好这一口,配上蒜和咸菜,比醉仙楼的山珍海味还香!
面条吃完,叶青相抹抹嘴,正准备出去溜溜弯,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冯开。
两人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冯开也顾不得说玩笑话,直接将叶青相拉进了屋子里,气喘吁吁道:“我查到了一点事情。”
“什么事?”叶青相见他无比严肃,语气也跟着郑重起来。
冯开话说到一半,忽然低头耸了耸鼻子,说道:“你家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叶青相万万没想到冯开来了这么一句,他无奈的笑了笑,朝着后边喊道:“夫人,姓冯的来碗面,多放葱花少放肉末。”
冯开撇了撇嘴:“论小气谁也比不过你。”
叶青相给冯开拉了一张椅子,说道:“别废话了,说吧,怎么回事?”
冯开道:“这两天我派人一直盯着李家,现在发现那李老太爷有些不对。”
“怎么了?”
“他家这两天一到深夜,就会有一群蛇虫子爬进爬出,那数量据说有数百之巨,而且附近的人一到深夜就会听到李家大宅里有女人哀嚎的声音,可一到白天却又全部恢复如常,而且有人说那李老太爷的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好了,与前几天的状态完全不同。”
“这一点倒是引人深思,这样吧今晚咱们正好去那边看看吧。”
两人敲定主意之后,冯开就开始吃面,两人这次悄悄前去,没有带叶小仙和林若年,一直等到深夜时分,两个人才从城里出发。
到东城的时候,李家大宅已经没有一点灯火了,四处黑漆漆的,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阴森怪异。
叶青相二人一路小跑冲到大门前,叶青相仔细听了一下,里面果然有人为活动的迹象,空气之中还漂浮着一股香烛味道和一种很腻的香气。
这种味道叶青相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发生过“两脚羊”的案子,有人烹食过人肉,那味道就是这样的。
“他娘的,李老头疯了不成!他狗日的想干什么呢!”
叶青相当即爆了粗口,正准备一脚踹开大门,冯开却将他拉到一旁,然后指了指墙头上,两个人顺势爬了上去,看起了院子里的景象。
不多时,李家大宅门外刮来了一阵怪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了,叶青相回头看了看,一群蛇虫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了,草丛里石头上,还有那些堆砌着破砖烂瓦的窟窿里,全部都爬满了伸着舌头,密密麻麻的蛇虫子。
那个头大的,都顶得上一条土狗大小了。
这蛇虫子在乡间田野里比较常见,按正经话来说那便是“蜥蜴”,叶青相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蛇虫子,而且看起来每一只蛇虫子都颇具灵性。
想到这,他不由得看了看冯开,冯开有一种本事那便是能召唤方圆几十里的黄鼠狼过来,全部为他所用,叶青相瞧着这蛇虫子齐聚的盛景,像极了冯开召唤黄鼠狼的时候。
不过冯开对此可不领情,他低声道:“老子是正宗的出马弟子,在关东那是仙家,这群蛇虫子一看就是歪门邪道召唤出来的,看这把式像是湖南那边的驱灵术。”
叶青相现在可没工夫听他解释什么是驱灵术。
他现在紧紧盯着下方的位置,因为此时出现了一条像是蟒蛇一般的大蛇虫子,在蛇虫子背上还坐着一个叼着烟袋的老太太,这老太太满头白发唯独穿了一件红衣裳,头发盖住了脸看不清楚长相。
这老太太一出现,那些蛇虫子都像是找到了主人一样,一个个趴在地上也不敢动弹了。
这个时候,其中一只蛇虫子狠狠的撞了几下大门,接着李府的大门打开,那老太太和蛇虫子全部都走了进去。
叶青相和冯开往里面爬了爬,看到了院子里的一幕场景。
院子中央设了一个祭坛,祭坛之上香案法器一应俱全,祭坛之下,支了一口大锅,叶青相分明看见那沸腾的大锅中露着两只短小的胳膊。
“这个王八蛋,真他娘该死!”叶青相低声咒骂,继续和冯开观察。
李老太爷看到老太太过来了,毕恭毕敬的走上前去,看那姿态就差给这老太太跪下磕两个头了。
只听得李老太爷缓缓说道:“您来了仙姑,您看看今天布置的这一些怎么样啊?”
老太太说道:“凑合吧,想救你儿子还阳,就不能太抠了,您也知道规矩,这不管是人还是神,孝敬都不能少咯。”
李老太爷闻言,笑着点点头,而后拍了拍手,身后的丫鬟随即奉上一个托盘,李老太爷把托盘上的红布一揭,露出明晃晃的大洋,里面还夹杂着几根小黄鱼。
那老太太一看李老太爷上道,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就要将托盘接过。
可这个时候,李老太爷却伸手挡了下来。
“仙姑且慢!”
老太太把手一缩,皱眉道:“哦?你是想反悔吗?”
“不敢不敢,只是仙姑前几日来,除了让老夫安排贡品,准备钱财,却没有施展过手段,小老儿爱子心切,只求仙姑小老儿与爱子见一面,如此方可便宜行事。”
老太太嘿嘿一笑,那声音吓得后面的丫鬟扑通一声直接坐到了地上。
叶青相心说这老头还不至于鬼迷心窍,不过李丰吉怎么可能再活过来,那身体都被猪给拱成那样了,且看那老太太接下来如何作妖吧。
“李老爷爱子心切,老身可以理解,既如此,我就先唤来公子的魂魄,让他与李老爷亲自说吧。”
李老太爷喜上眉梢,遂请老太太开坛做法。
只听那老太太大喝一声,身下的蛇虫子将她用力一托,那老太太便飞身上了祭坛。
上去以后,老太太盘膝在地,口中振振有词,底下的蛇虫子竟是主动围成了一个圆圈,将祭坛给团团围了起来。
叶青相心说真是好家伙,且不说能不能把李丰吉给唤过来,单是这气势就足以让普通人信服了。
那老太太念叨了一会以后,忽然全身颤抖起来,身子像是筛糠一样,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父亲。”
那老太太张口就是一句陌生的男声,李老太爷当即呆立当场,双手忍不住扑扇起来,跪倒地上就是一声:“儿啊你回来了!”
墙头之上的叶青相和冯开那也是面面相觑,这声音也太像李丰吉了,应该说就是李丰吉的声音。
接下来那老太太慢慢从祭坛之上走了下来,张口就是一句:“父亲,我想吃知了猴,我真的好想吃知了猴!”
民国金蝉
听到这话,叶青相当时就变了脸,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李丰吉最爱的就是知了猴。
接下来那老太太又说了几件事情,每一件都是李丰吉喜欢的。
现在轮到叶青相浑身发抖了,他总感觉有一股阴风在脑后盘旋,这未免也太像了,他敢断定除了李丰吉最亲近的以外,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难不成这个老太太真能通灵?
他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看着,只见那老太太陪着李老太爷说了一会话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就恢复如常了。
李老太爷现在是彻底服气了,他赶紧安排那个老太太坐到一旁的桌子边上,老太太也不客气,伸手捞起大锅里的婴孩尸体就开始大嚼特嚼一通,吓得李家的那些下人们一声都不敢吭,就连李老太爷都把头扭到了一旁。
在墙头上的叶青相和冯开忍住了下去给那老太太一刀的冲动,他们在等待,等着这个老太太离开以后,他们再悄悄跟上去,说不定这线索就出来了也不一定。
待那老太太吃完以后,她身边的那群蛇虫子们呼啦啦一拥而上,将剩下的骨头连同大锅里的汤全部吃了个干净。
叶青相强忍着恶心,终于等到了那个老太太离开。
他和冯开默契的跳下墙头,一路追随那老太太而去。
他们并没有发现的是,在刚才他们窥探李府的时候,正对面的墙头上也趴着一个人在观察,这个人是一个邋遢道人,他同样也没有发现叶青相二人。
这道人等到老太太离开,忽然从墙头悄然落下。
他大喊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李老太爷显然不知道这老道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吓得他赶紧挡住那口大锅。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施主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肆意残害生命,此事当为天地所不容!”
李老太爷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我一生都在积德行善,如今临老,却遭此变故,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为何带走我儿丰吉?”
“命运自有天定!这件事情谁也强求不得!”老道士摇头道。
“凭什么!”李老太爷大声质问。
老道士叹口气,道:“那老妇人是如何答应你的?贫道虽年迈,可自认有些微末道法,我与令郎也算是有缘分,说不定也能帮上一些忙。”
李老太爷闻言大喜,他早就看出这老道士仙风道骨的不像凡人,所以赶紧将其请进了屋子里。
一杯热茶奉上之后,李老太爷开始打开了话匣子:“那老妇人答应给我儿重生的机会,用木头重塑身躯。”
老道士一听这话,瞬间想起了李丰吉成亲时那一幕,他猛然拍桌大骂一声:“真是荒谬,木头怎么能够重塑身体呢!”
“话虽如此,可那老妇人张手一挥便是无数蛇虫子纷涌而至,刚刚那一手通灵术请我儿上身,那说的话可都是句句属实啊!”
老道士道:“那你给她的好处不只是几个孩童,还有那些金银俗物吧。”
“确是如此,要是我儿真能归来,我答应将传家之宝贡献出来。”
“贫道敢问一句,传家之宝是何物?”
“千年何首乌!”
老道士闻此言,点了点头,他知道千年何首乌可是传说中的神药仙药,这东西吃下后不但可返老还童,甚至还有可能可长生不老。
传说宋朝时,杨老令公的夫人余太君曾吃过一个,一百岁还挂帅出征,
老道士并没有多问其他,他缓缓说道:“且让贫道算上一算,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言罢,这道士闭上眼睛手掐双指,不一会的功夫,他睁开眼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
李老太爷恭敬问道:“可是算出什么了?”
“这卦象着实有些怪异,令郎尚在人间!”
“什么!道长所言,可是真切?”
老道士一时之间也有些疑惑,他随机道:“是真是假,还需查明,贫道先行告退!”
言罢,道士就起身告辞离去。
一旁的李老太爷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他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老太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着卧房走去,进去后,他悄悄挪动开书架上的一方漆黑的砚台,书架底下瞬间出现了一条通道。
通道直达地下,里面那间密室灯火通明,供奉着李家历代先祖的牌位。
在密室中央,有一株植物伏在那里,植物通体黑褐色,根部挂着一个果实,那果实呈婴儿形状,半截身子埋于泥土之中,地面上只露出一张脸,远远望去倒真与那婴儿无异。
这株植物便是李家的传家之宝,千年何首乌。
李老太爷并没有去管何首乌,而是坐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喃喃自语。
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在后方飘然而至。
嘎达嘎达的走路声音在这地底密室之中,听得格外真切。
李老太爷慌忙爬起身来,战战兢兢回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这一幕吓得他差点摔倒在地上!
一个木头人披着一件衣服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这件衣服李老太爷是认识的,这是李丰吉的一件衣服!
那木头人距离他越来越近,一双手忽然探出,裂开大口,夹杂着阴森恐怖的笑声,让李老太爷不断向后退着。
此时,又是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女人,姿色和气质都属上乘的女人。
她走过来后,制止了木头人的下一步行动,而后对着李老太爷盈盈一拜,轻笑道:“我该叫你公公,还是应该叫你一句杀父仇人呢?”
李老太爷看到此人,一屁股跌坐在地,就好像浑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
他抬起手指指向那个女人,道:“没想到居然是你做的!”
女人冷笑一声:“两年前,我和你儿子相恋,你为了拆散我们,竟然对我爹下毒手,你以为我也被杀了,可天不遂你意!我现在也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李老太爷听闻此言,放声大哭,不一会的功夫又开始咧嘴哈哈大笑,近日来一系列的变故,他终于撑不住变成了一个疯子。
女子一把将千年何首乌拔起,脸上露出了一丝释怀的笑意。
千年何首乌,落齿重生,返老还童。
另一边,叶青相和冯开跟踪那个老太太来到一个坟圈子里,这坟圈子在城外的一处野地里,七拐八绕,那些蛇虫子也逐渐消失。
最后只剩下那个老太太和座下的那只蛇虫子。
那老太太坐在蛇虫子身上一口酒一口酒的喝着,走着走着那蛇虫子忽然停下不动了。
老太太眯起眼睛往前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在她的前方出现了一大群密密麻麻的黄鼠狼,在黑夜中那些黄鼠狼的眼睛,散发着怪异的绿光。
“何人敢阻挡本仙姑!”
冯开和叶青相缓缓走到她的身前,朗声道:“琅琊城叶天官。”
那老太太显然也听说过叶青相的威名,竟是吓得差点掉下来。
“叶天官找老身有何事情?”
“我来是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李丰吉的事情的?”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缓缓道:“自然是算出来的。”
砰的一声,叶青相直接一枪打掉了她的一个耳朵。
老太太哀嚎一声,跌落在地上不住翻身打滚。
叶青相缓缓说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说我说!”
原来,在半月之前,一个女人找到了她,那女人知道她有些驱灵的微末本事,便要与她合作,做一个局,那女人告诉她李丰吉的一些事情,然后让她骗取李家的千年何首乌。
“那女人在什么地方?”
“那女人是来找的我,不过在她离开以后,我派小蛇前去跟踪,算是找到了她在什么地方。”
叶青相质问道:“在什么地方?”
老太太道:“说出来可以留条命吗?”
叶青相笑了笑:“你在和我谈条件?”
“不敢不敢,那女人在雀山中段的一个山洞里。”
“具体位置在哪!”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地方有一座石头房子,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住。”
叶青相点点头,那地方他是知道的,那里之前是一座祠堂,后来年久失修就没有人住了。
“我再问你,你到底吃过多少个孩子!”
“就一个就一个。”
“嗯?”叶青相瞪了她一眼。
“也就三五个吧,请叶天官饶命啊!”那老太太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冯开二话没说抬头就是一枪,砰的一声正中额头,直接结束了这个老太太罪恶的一生。
“他娘的,便宜你了!”冯开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与叶青相离开了。
他们二人出了东城,直奔雀山那座祠堂而去,在路上两人谈起了那女人和李丰吉之间的关系,最后两人一致认为,这是李丰吉惹的风流债。
到了以后,他们趴在祠堂周围的一片洼地里面,悄悄观察着里面的状况。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祠堂里面居然有一只大黑猪趴在那里。
二人一眼便认出了这猪乃是他们之前在李家祖坟遇到的那一头。
叶青相正准备进去看看,却发现一个老道士先他们一步手持宝剑走了进去。
只听得那老道士大喊李丰吉的名字,叶青相和冯开心说这李丰吉果然还活着,那坟里的尸体应该是找的一个替死鬼。
在那老道士大喊了几句之后,一男一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的正是李丰吉,女的叶青相没有见过。
李丰吉见了老道士大喊一声:“找我何事?”
“你果然还活着啊。”
李丰吉笑道:“你是我父亲派来找我的吧。”
“可以这么说,不过你的父亲现在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凶手便是你身边的这个人!”
此言一出,李丰吉有些吃惊,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女子,悄声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留了一条命,不过也疯了。”
“为何这么做,你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
女子凄然一笑:“杀父之仇,尤其是那么容易淡忘!”
叶青相很是时机的站了出来:“她不但想害你的父亲,还拿走了你家传的千年何首乌。”
“叶兄冯兄,你们也来了。”
叶青相苦笑道:“你费尽心机搞这么多,可是让我费了一番周折,现在杀了这个女人,跟我们回家去吧。”
李丰吉愣了一会,继而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两年前他与江州女子陈宝宝相识后,很快便坠入了爱河,可李老太爷却暴打鸳鸯,为了拆散他们不惜害了陈宝宝及其父亲。
李老太爷本以为这样,李丰吉就会死心,可陈宝宝大难不死还学了一身的傀儡术,她再次与李丰吉走到了一起,一步步策划着复仇。
迎亲路上换新娘,李府之上傀儡演戏,李家祖坟换尸体,巫婆通灵骗何首乌,这些都是陈宝宝的谋划。
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李丰吉,凄然轻笑道:“李郎啊!”
此话讲完,陈宝宝忽然吹起了一声口哨,那趴在地上的黑猪猛然站起身来,朝着叶青相等人冲了过来。
就在此时那老道士一步上前,大声喝道:“大胆孽畜,还不受死!”
言罢,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掰住黑猪的獠牙,猛地一用力将其掀翻在了地上。
叶青相惊骇之下,不由得暗自赞道:“这老道士真乃神人是也,双臂一晃有千斤之力啊!”
“这是道家的术法,这老道士是一位高深莫测的得道之人啊!”冯开一言给下了定论。
那老道士大发神威,三下五除二将那头硕大的黑猪给解决掉了。
却不料有一木偶人手持匕首从后偷袭,老道士正在泄气之际,被那木偶一刀捅伤。
叶青相甚至擒贼先擒王的名言至理,上前一步就要将那陈宝宝拿下。
可李丰吉却突然挡在了叶青相面前,道:“叶兄,此事可否让我来解决呢?”
叶青相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李丰吉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本就是我李家不对,何首乌也是我答应送给陈宝宝的赔礼之物,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不如让我废了陈宝宝的一身傀儡之术,几位饶过她的性命怎么样?”
老道士将木偶往旁边一丢,振振有词的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李丰吉笑了笑,猛然回头,一掌拍在了陈宝宝的胸口,陈宝宝一口黑血喷出,双手上的丝线尽断,这身傀儡术算是废了。
叶青相摇头叹息,却也只能和冯开接受了现实。
从那之后,李家就在琅琊东城消失了,连同疯掉的李老太爷全部都不见了踪影,后来有人看见,这二人在京城那一块出现过,怀里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夫妻二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很是幸福,至于那李老太爷好像也不疯了,只不过之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整日里坐在茶馆喝茶。
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最美满幸福的结局。
还好的是,天官赐福,琅琊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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