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你清晰的容貌真切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你向我伸出手,我急切地想要抓住你,可你却笑着走远了。内心的悲伤涌出刺破我原本就脆弱的睡眠,披上衣服走到书桌前,看着睡前没有收起来的相册,我慢慢的摩挲着照片,突然明白:原来长大后,我所惦记的不过是那一方小小坟冢里那个生生世世见不到的人。

你的突然离去让全家人沉入巨大悲伤之中。对于那一天,我记得母亲眼眶里积蓄的泪水和颤抖的声音,我记得回到家乡,舅舅把我拥到怀里,哽咽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别,别怕”,我记得我跪在灵前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恍惚之间看着一张张黄纸在火盆里化为灰烬,无法捉住。即便已经过了许久,可是那些天的每一个场景都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我们再敏感一些,动作再快一些,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你最后一面,不会如此抱憾终身。

母亲说:你的原本并不应该生活在这里。

你的家乡在北方,年轻时投奔到南方叔叔家。叔叔家没有儿子,日久天长他们便不想让你回去,而南方的家人也不想接受你。你只得留下来,在异乡娶妻生子,把原本叫叔叔的人称呼为爸爸。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可是年轻的外婆在生下女儿之后,撒手人寰。你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年幼的孩子,一边做生意一边照顾老人孩子,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到你的身上。后来你再婚了,新娘子和你有了两个孩子,家里人口突然增长,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你四处寻找工作机会,不管是走街串巷收干货,还是修路,挖煤,你都愿意干,只是为了赚钱养活一家人。难以想象,年轻的你当时肩上是多大的责任和压力。后来我出生了,你却渐渐老去了。为了小儿子的婚姻大事,你开始忙前忙后,炎热的八月你去山西打工,寒冷的冬天又去工地看大门。你就像是一直不停旋转的陀螺,为儿女,为家庭忙碌一生,也像一座坚强的大山,从不轻易将脆弱示人。你操劳一生,最后匆匆离去,没有给儿女们多留些尽孝的机会。

最后,我们带回家的是一副陪伴你六年的眼镜。打开镜盒,写着母亲电话号码的纸条已经泛黄,边缘已经破裂,被折叠整齐压在眼镜下方。从前,这张小小的纸条代表着你对子女关心;现在,这张纸条寄托着我们对你的思念。母亲常说,你的一生充满了辛苦,艰难,每每想起便流泪不止。但是你对我却充满慈爱,从来不肯将生活带给你的苦难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将永远怀念你。永远记得你给我扎的竹篾兔子,记得夏夜一起看的漫天星斗,记得在除夕之夜照亮整片天空的灿烂烟花。家乡的初春是极美的,老屋前面的小河刚刚化冻,涓涓细流缓缓流过,透明冰凉,山上的小草悄悄冒头,远远望去薄薄的一层绿色。你还在时,最喜欢这个季节在院子里晒太阳,泡一杯清茶,拉一把椅子,抓一把花生,舒服惬意的在院子里坐着。有时也会就着暖和的太阳给我扎些小玩意儿,你的手总是很巧,几根细细的竹条,在你手上翻转几下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或者小老虎。我想回到那年初春,陪你坐在院子里,仔细听你讲故事。只是坐着便好,再让我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告诉你保重身体,让你的子女和孙子们好好尽孝。

你曾说你喜欢家乡的春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你会在春天离去,我们把你安葬在那座春山山腰上。舅舅说你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只是吃完最想吃的玉米,阖了阖眼就离开了我们。我想,生了大病可以安详地离去终究也是很好了。从此我对四月的春天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每每在坟前祭拜结束,我总要把地上的青草覆在坟冢的黄土之上,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你感受到更多春天的气息。

即使生生世世见不到你,我也从不觉得你真正离我远去,你就像家乡房前的春山,永远在静静的保护着、疼爱着我们。也许在某个微凉的深夜,我会真正抓住你的手,让你再给我扎竹兔子,再次点燃新年烟花。

作者简介:刘斌瑶,女,陕西安康人,就读于西安外国语大学,陕校文联成员。热爱读书,坚信“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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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