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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大泽乡下起了暴雨……
当地警方接到群众报案,连夜进行了现场勘验,次日上报公安部。
黄景瑜将照片发放给特案组,他说:你们只看现场照片,推理一下这个案子。
舒梅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尸体,说道:死者是个年轻人,看衣服,他生活水平不高。
画龙说:他杀,有人用什么东西在死者脑袋上砸了个洞,还插了根草进去,奇怪。死者裤子拉链没拉上,鞋带紧系,可能是上厕所时被人杀害,或者强奸时被杀。死者颅骨损伤严重,凶器具有易挥动、较重,有突出前端的金属特征。
高湛看着照片上的尸体说:尸体FǔBài自溶,衣物表面沾有泥浆,这具尸体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裤腿上缩,这说明有人在野外拖行过尸体。
龚教授说:凶手杀人埋尸之后,又将尸体从地下挖出来,转移到这个土洞里。
黄景瑜说:不错,埋尸现场就在附近,土洞不远处有个洼地,洼地里又发掘出七具尸体……
当地警方勘验现场时发现,土洞附近一处洼地的泥土联苯胺呈强阳性反应,这说明土壤中含有血液,他们本来以为此处就是杀人现场,结果从洼地里一连挖掘出七具尸体,尸体都有明显的被害特征,皆是头部遭受重创击打死亡。案情震惊了当地警方,他们立即汇报给最高公安部门,特案组紧急奔赴大泽乡,协助当地警方侦破这起非同寻常的特大凶杀案!
八人被杀,埋尸荒野,这是特案组接手的死亡人数最多的案子。
省公安厅和当地警方联合成立专案指挥部,由特案组龚教授统一调动,因为担心涉及政治因素,有关部门也主动介入了此案。
勘验负责人先讲了一下案发现场的情况,此案有三个现场:杀人现场、埋尸现场、移尸现场。杀人现场未知,移尸现场遭到群众破坏。土洞前较为开阔,西北侧有高低不等的杂草,河堤外坡长满芦苇,土洞位置很隐蔽,距离土洞百米处有一洼地,即埋尸现场。因雨水冲刷,泥浆横流,洼地里积了水,办案人员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埋尸处。勘验后,从洼地里挖掘出七具尸体,加上土洞内的那具,共有八具尸体埋在此处。八具尸体都为男性,下面四具尸体和上面四具尸体都呈“井”字码放,码放整齐,头足交错,码放方式有点儿像农村码柴火垛一样。
法医分析报告结果显示,八名死者被害时间不等,有的是半年前死亡,有的是三个月前遇害,死因皆是头部遭受重击,创口也不同,看来凶手使用了不同的凶器。埋尸时间至少三个月,尸体皆有不同程度的FǔBài。土洞内的怪尸为一年轻男性,长裤内穿着手工编织的线裤,洼地里发掘出的另一具尸体也穿着同样的编织线裤,初步认为,俩人为父子,需要通过DNA检测才能下结论。土洞怪尸两手间结了蛛网,颅骨内插的芦苇尚未干枯,结合尸体风化特征分析,移尸时间在三天左右。尸骸肋骨断裂,裂口崭新,是死后形成,这说明凶手移尸时曾殴打尸体。
大家纷纷讨论,此案疑点颇多。
画龙说:凶手掩埋尸体是为了掩盖犯罪事实,为什么又挖出一具尸体转移到土洞里?这不符合常理,凶手有可能不止一人。
舒梅说:插入尸体颅骨内的那根芦苇是随意所为,还是象征着什么?
高湛说:埋尸人是否就是移尸人,那人为何殴打尸体,又将其拖行至土洞之内?
大家脑海里产生这样一个令人惊悚的画面:
夜色中,一个人挖掘出一具腐尸,拽着腐尸的脚腕在野外拖行,那人对着尸体拳打脚踢,用石块或者棍棒狠狠地殴打尸体,最终将尸体抛弃在河堤上的一个土洞里。
龚教授说:埋尸之处地域偏僻,平时人迹罕至,而且交通不便,基本上可以排除外地人流窜埋尸的可能。埋尸人熟悉此处的地理情况,埋尸地周围还种了高粱,河堤上长着芦苇,距离公路较远,外地人不可能了解这些,应为本地人作案。
乡长高日德介绍:周边有四个村庄,都属于大泽乡,分别是——东石鼓村、西石鼓村、上石鼓村和下石鼓村。距离埋尸处最近的是东石鼓村。
龚教授分配任务,首要工作是搞清尸源,对比当地失踪人口,确认八名死者的身份。
所有民警分成四个工作组,进驻案发地周边的四个村庄,展开全面调查。特案组负责距离埋尸现场最近的东石鼓村,省厅方面负责西石鼓村,当地警方和有关部门分别对上石鼓村和下石鼓村进行详细摸排。大泽乡政府协调配合,让四个村子的村委会通知村民,近期不要外出,防止凶手潜逃。 农村发生过很多古怪离奇的案子,有些难以从人性的角度作出合理的解释。
一所大学的两名女生外出游玩时迷路,走进一个比较偏僻的荒村,从此失踪。
一个月后,其中一名女生被警方找到,但是她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她已经精神失常了,另一名女生最终也没找到,下落不明。
高湛回到村委会,将调查到的情况悄悄告知特案组其他三位成员。
案情发布会已经开完,龚教授让村委会干部组织起来,挨家挨户调查,列出该村的失踪人口名单。
村党支书表示村里的很多男人都外出打工去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核查失踪人口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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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党支书以极快的工作效率统计了一下东石鼓村的失踪人口,到了晚饭时间,村党支书向特案组声称本村没有人失踪。他们设下晚宴,只想尽快把特案组打发走。
特案组对他们的草率感到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乡长高日德说:吃了饭再走,我们叫了酒菜。
村党支书厚颜无耻地讪笑着说:反正是公款。
龚教授让大家凑了一些钱,交给村党支书,他表示:这些是饭钱,顺便把房租也交了,麻烦你们村委会收拾出两个房间,我们特案组打算住在这村里,不调查清楚绝不会离开。
画龙悄悄地对高湛和舒梅竖起大拇指,他说:我就喜欢这老头的倔犟劲儿。
高日德和村党支书并没有感到难堪,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他们俩担任基层干部以来,第一次遇到拒绝公款吃喝甘愿自掏腰包的人。
晚饭过后,特案组四人住进了村委会的值班室。
龚教授打电话询问了一下,当地警方和省厅以及有关部门在其他三个村的调查毫无进展,法医小组进一步的勘验报告却有了新的发现,八名死者的衣物纤维中均有矿物质粉末,经过化验,这是一种碳元素。八具尸体埋在荒野中,发掘出的土壤里没有煤炭,这说明死者生前可能从事煤炭的挖掘、运输、贩卖、装卸工作。
特案组讨论了一下,大家对此案的共同看法有以下几点:
凶手不止一人,八具尸体,而且被害时间跨度大,一个人不太可能完成杀人、运尸、埋尸、移尸的整个犯罪过程。
凶手的身份为农民,或有过长期农村生活经验的人,这点可以从码放尸体的方式上分析而出。
凶手对埋尸处的地理环境很熟悉,对周边的村子应该也很熟悉。
八名死者的衣物上都发现了煤屑,东石鼓村到吞噬 村民大多外出干活儿,从事挖煤的体力劳动,特案组更加坚定了侦破方向:凶手极有可能就在这个村子里!
因为八名死者被埋在荒地里,尸体都已FǔBài,面目难辨,龚教授打算第二天让村民辨认死者的衣物 ,希望能够确认死者身份。
当天夜里,舒梅遇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件事。
村委会院墙外有个公共厕所,肮脏无比,茅坑用石头垒成,男厕和女厕不太好分辨,厕所墙上原先用石灰写着男女的标志,但是调皮的孩子又用砖碴儿写上字故意混淆。
半夜的时候,舒梅拉肚子,对于去户外上厕所,她虽然感到害怕,但是又不好意思叫醒画龙和高湛,只好一个人大着胆子去厕所。
墙上标志混乱,夜里分辨不出男厕和女厕,舒梅轻轻地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黑糊糊的厕所里无人回答,舒梅实在憋不住了,顾不得那么多,硬着头皮随便找了个厕所就走了进去。
舒梅穿着一条紧身铅笔裤,腿部更显得性感修长,她脱了裤子,蹲下来,微微皱眉,一阵水花四溅的声音过后,舒梅如释重负,同时感到羞涩,那声音在夜里未免太响了一些。舒梅挪动了一下脚步,高跟鞋踩在茅坑的石头上,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
地上有很多烟头,还有擦过屁股的烟盒纸。
舒梅心里嘀咕一声:妈的,进错厕所了啊。
厕所隔墙上有几个缝隙,砖缝之间的泥巴很容易捅开,有的砖已经松动,甚至可以拽出来。农村厕所墙壁上大多都有个洞,这归功于村民的娱乐心理。偷窥欲在这里得到明目张胆的释放。如果在男厕,透过墙上的小孔向女厕望,很可能看到一个眼珠正在偷窥男厕。更奇妙的是,互相偷窥的就是在乡间土路上刚刚打过招呼的两个乡邻。
舒梅觉得这个厕所有些古怪,担心被人偷窥,她不敢凑近墙缝去看旁边的厕所里有没有人,黑暗之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摸了一下她的屁股。舒梅吓得魂飞魄散,恐怖片里常常有这样的画面,女人方便的时候,便池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她低下头一看,随即不再感到害怕,脚边有一根树枝,可能自己无意间碰到了树枝。
舒梅正想站起来的时候,墙那边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一只手突然从墙那边伸了过来,那只手抓起树枝插到她的头上。
舒梅吓得尖叫起来,立即跑出厕所,跑回村委会。
画龙和高湛被惊醒了,舒梅心有余悸,对画龙和高湛讲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舒梅说:画龙哥哥,我屁股被人看见了,这村里有流氓。
画龙说:我靠,这还了得,人呢?
舒梅说:现在可能趁黑跑了,我也没敢回头看。
高湛说:你说那个人把树枝插到你头上?
舒梅说:是啊,我还听到那人笑,笑得好恐怖,吓死我了。
高湛想起,河堤土洞里发现的那具尸体,脑袋里插了一根芦苇。这个偷窥厕所的人也有个往人头上插树枝的动作,此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厕所里已经没有人了,墙壁上的两块砖被人拽了出来,那人就是从这墙洞里伸出手惊吓了舒梅。厕所旁边有个“人”字路口,那人肯定跑不远,画龙和高湛决定分头去追。
舒梅站在路口,惊魂未定,路口附近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还有几堆玉米秆和棉花秆。
夜色中,舒梅隐隐约约看到了诡异的一幕,一个什么东西直立行走在树林里,从身影上来看,就像一具骷髅或者一具干尸。这具干尸走动的姿势非常怪异,上身不动,双手低垂,一点点向前走。
舒梅大喊起来,画龙就在附近,闻声而来,俩人走进树林查看。
树林里却没有人,一片寂静,月光如水。
画龙质疑道:你是不是眼花了,吓傻了?
舒梅解释说:我明明看到这树林里有什么东西。
画龙说:见鬼了。
舒梅有些害怕,紧紧抓着画龙的手,她说:那东西绝对不是一个人,也不像什么动物。
画龙拉着舒梅的手,继续往树林深处走,他们绕过几个柴火垛,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检查完最后一个柴火垛,环顾四周,月光照耀着的树林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舒梅说:会不会藏到玉米秆垛里面了?
画龙踢了踢堆放着的玉米秆,威胁道:出来。
玉米秆垛里也没有人,舒梅紧张起来,双手抱着画龙的胳膊。
画龙和舒梅感到很怪异,这时,他们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
月影西斜,枝叶颤动,树上跳下来一个怪人。
她蹲在地上,慢慢站起来,抬着脸看画龙和舒梅,画龙和舒梅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这个女人太瘦了,披头散发,只穿着秋衣和秋裤,脏得看不清颜色。秋裤吞噬 褪到小腿处,下身光溜溜的,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估计她上厕所后忘记提上裤子了,这也是她走路姿势怪异的原因。这个女人瘦骨嶙峋,身上的骨头都是突出的。面部骇人,眼窝深陷,就像一张人皮紧贴在骷髅上面。两条腿如同两根细细的棍子,胳膊上也没有肉,看上去很容易折断,整个人都是皮包骨头。毫不夸张地说,这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怪女人一点儿都不像人,而像鬼,或者干尸。
画龙将这个怪女人推搡到村委会,舒梅在后面跟着。
村党支书说:哎,这是个憨巴子,这女的是个疯子。
龚教授披衣起床,两手支撑着坐到轮椅上,他问疯女人:你有其他家人吗?
疯女人突然冲到龚教授面前,大家吓了一跳,她抱住龚教授的脑袋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疯女人说:你没穿秋裤。
龚教授一脸愕然,不知如何作答。
疯女人说:我是你二婶子。
画龙哭笑不得,上前抓住疯女人的一只手腕,防止她发疯。
疯女人拽着龚教授的手说:走,跟我回家吃个大馍去。
村党支书上前将疯女人拉开,劝说她赶紧回家。疯女人不依不饶,非要龚教授跟她回家吃馒头,舒梅躲在一边捂着嘴巴笑,疯女人见状,开始对舒梅破口大骂,用恶毒的语言骂舒梅勾引她家男人,还抢走了她儿子。舒梅莫名其妙,觉得可笑,但又有点儿恼火。最终,疯女人被画龙和村党支书拽出村委会,疯女人拼命挣扎,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嘴巴里依旧嘟嘟囔囔咒骂着舒梅。
画龙说:这二婶子,好家伙,骨瘦如柴,力气还不小呢。
舒梅说:他妈的,居然说我勾引她老公,这叫什么事啊。
村党支书介绍说,这个疯女人的男人和儿子都出去打工了,没人管,就整日在村里游逛。
画龙说:她也挺可怜的,你们就不能给她送点儿吃的?这女人饿得都没人样了。
村党支书嘟囔一句:她男人和儿子都不管,我才不管哩。
龚教授捏起一根头发,这是疯女人挣扎时掉落下来的。龚教授说道:八名死者,其中两名是父子,明天让省厅作一下DNA检测,那对父子可能就是她的男人和儿子。
那天晚上,高湛在村边的塑料大棚里抓到
了一个偷芥菜的妇女,此人叫巧莲,是个寡妇。农村里时常发生这类顺手牵羊的小事,村党支书将荠菜没收,教训了巧莲几句,就让她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村民辨认死者遗物的工作在村委会大院展开,院里扯了一道铁丝,上面搭满了八名死者的衣服、腰带和鞋子。这些衣服大多质料低廉,铁丝上的鞋子没有一双皮鞋,一看就知道遗物的主人常年从事体力劳动。有的褂子上面血迹仍在,可以想象出死者遇害时的恐怖情景。
大多数村民都已经通过电话联系上了远在外地打工的家人,村民聚集在村委会大院门口,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即使有人辨认遗物,也不愿让别人知晓,有几个人走进村委会大院,看着铁丝上的衣物,就像看着旧货市场上的东西,犹豫着不敢上前。一个老汉远远蹲在一边,他抽着自己卷的香烟,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俺娃不在里边……
村委会大院门口一阵骚动,人群闪开,一个妇女在扯着嗓子骂村里的郭家五兄弟,这名骂人的妇女是老五媳妇儿,塑料大棚里种的荠菜就是她家的。
寡妇巧莲死不认账,拒不承认自己偷芥菜,她也是村里的一名泼妇,她袖着手,黑着脸问道:他五嫂,你这是骂谁哩,你家大棚占了我家的地,我都没和你计较,你这是作死哩。
郭五媳妇儿翻了个白眼儿,气呼呼地说:哟,有拾钱的,还有拾骂的呀?
寡妇巧莲叉腰说:龟孙,你等着。
寡妇巧莲急匆匆地跑回家,拿了菜刀和菜板,杀气腾腾地赶来了。
郭五媳妇儿回家拿了个脸盆,又出现在村委会大院门口。
舒梅担心发生血案,高湛小声对她说:没事,让你见识下农村妇女的骂架。村民越聚越多,死者遗物辨认工作被两名泼妇的骂架打乱了,村党支书劝说无效,特案组四人也和村民一起饶有兴趣地观看。
农村的骂架很有娱乐性和观赏性,泼妇骂架是农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是一种乡村文化。
每个村里都有几个骂架高手,妇女把骂架当成展示自己口才的机会,骂架高手不仅要嗓门高,有一张快嘴,懂得音律,还要加上一些舞蹈动作渲染气氛,真正的高人对决时还会使用道具。一场毫不顾忌脸面的骂仗往往是因为生活琐事、邻里纠纷,骂词越是不堪入耳越能赢得别人的喝彩,唇枪舌剑,滔滔然如黄河决堤。面对一名骂街泼妇,相声大师会笨嘴拙舌,文学家也会甘拜下风。
寡妇巧莲,骂架水平无人能出其右,与人舌战从未落过下风,称霸村里十几年从未遇到对手。
郭五媳妇儿,3岁学骂架,自幼随其母亲东征西战,积累了大量的骂仗经验,16岁时在娘家便骂遍村里无敌手。
这是两名泼妇的第一次交锋,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围观村民都意识到这会是一场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的大战!
因为偷荠菜一事,骂架开始了,两家本有宿怨,多年积累的矛盾爆发了。
郭五媳妇儿用树枝敲了敲脸盆,周围的人安静下来,面色凝重,空气中凝结着杀气。她用脚使劲儿跺地,身子猛往上一纵,手臂向前一伸,一段刻毒的骂词便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一样飞了出去。
寡妇巧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牙切齿,狠吸一口气,她倚着一棵树,左手拿着菜板,右手握着菜刀,以刀剁板,梆梆有声,骂一句,砍一下菜板,气势骇人,声音拖着唱腔,骂词丰富多彩,令人叹服。
郭五媳妇儿犹如暴怒的斗鸡,双脚一纵跳将起来,还拍着大腿,扯开嗓门骂。
寡妇巧莲急如骤雨般剁响菜板,抢得话语权,她那嗓音尖厉细长,不用喇叭,就响彻了整个村庄。
郭五媳妇儿怒不可遏,她挺动身体一边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寡妇巧莲不甘示弱,一时间唾沫飞溅,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两名泼妇的声音之嘹亮,语速之快,词汇之丰富恶毒非常人能及。正当两人骂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的时候,人们没有注意到,那个疯女人走进村委会大院,她看着铁丝上挂着的两条线裤,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号哭声,哭声盖过了骂架声,众人都转身去看。
疯女人回头,她哭了,两行泪水流过脸庞。
正如龚教授猜测得那样,八名死者中,被害的一对父子正是疯女人的男人和儿子。事后,警方经过DNA检测进行了证实。这对父子去挖煤,就此失踪,一同前去的还有村里的郭家兄弟。郭家有兄弟五个,已经回村,骂架的是郭五媳妇儿,令人奇怪的是,老五媳妇儿和寡妇由骂架升级为殴打,老五并未出来劝架,郭家兄弟五个也都没有进行遗物辨认。
特案组分析认为,郭家兄弟具有重大杀人嫌疑!
龚教授问:郭家兄弟,谁最胆小?
村党支书说:老五,平时比较窝囊怕事。
警方迅速将郭家兄弟控制住,龚教授传唤郭五,审讯时,画龙和高湛站在龚教授身后,舒梅作笔录,龚教授还安排了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把守住村委会大门和临时审讯室门口。
郭五看到这阵势,吓得脸色都变白了,没等龚教授讯问,他就跪了下来,哭着说道:我没杀人,我就是挖坑把人给埋了,那些憨巴子都是我大哥和二哥找来的,是三哥和四哥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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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监控器曾经拍摄到公园里恶心的一幕,公园长椅上睡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少年,拂晓时分,有辆车从他身边驶过,过了一会儿,那辆车又倒回来,司机下车,低头看着流浪少年,悄悄扒下他的裤子,然后趴在了他的身上。流浪少年惊醒后使劲挣扎,司机未遂,悻悻离开,离开时还想将流浪少年抱上车。
流浪者除了要面对性骚扰外,还有两种危险:狗和捕捉他们的神秘人。
洪洞县“黑砖窑”案件轰动全国,31名农民工被拐骗到砖厂,强迫劳动,不给报酬,其中有智障人员9名,还有部分童工。
雷县磨石村妇联主任韩红莲,非法拘禁数名流浪汉,圈养在深山,限制其自由,将其当成奴隶任意买卖。
多年前,大泽乡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疯女人,她略有几分姿色,皮肤白皙,头发和衣服很干净,应该是离家走失的精神病患者。疯女人常常在集市上转悠,捡拾烂菜叶吃,晚上就睡在卖鱼的水泥台子上或者桥洞下。她的精神时好时坏,桥柱上还有她用石灰写的几个字,告诉路人不要在此大小便,因为这里是她的家。
人们发现,疯女人的肚子渐渐大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后来,疯女人不见了,一个光棍汉在深夜强行将她拖回了家。
光棍汉叫青山,住在东石鼓村西头的石头屋子里,他家总是很冷,散发着一股臭味,屋外就是猪圈,猪圈外的两亩地里种着向日葵,夏天开着金灿灿的花,芳香从两株向日葵之间,从花瓣的缝隙之间弥漫向整个村庄。光棍汉青山不好意思说是街上捡来的老婆,就告诉村民是买来的媳妇儿。在他的心里,在村民的眼中,买要比捡光彩体面得多。
村里有好几个人都是买来的媳妇儿,而那些买来的媳妇儿有的跑了,有的已经成了在田里摘棉花的大婶,或者在墙根下晒着太阳纳鞋底的大娘。
疯女人给光棍汉生了个孩子,呆傻傻的,光阴荏苒,孩子慢慢长大了。
疯女人清醒的时候,就和正常人一样,犯病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就连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她会写字念报,会织毛衣,可她始终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里。
青山说:俺爷俩打工赚钱去,给你治病,给你把精神病治好。
疯女人说:治好了,我就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了,你不怕我跑了?
青山说:不怕,有娃呢,咱家还有葵花,你可喜欢吃瓜子了。
孩子喊了一声娘,说道:娘,你别跑,治好了病你也别跑,你再疯,也是俺娘啊。
疯女人说:唉,我也舍不得,我一犯迷糊,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青山过年烧香时磕头许下心愿,父子俩决定去打工,赚钱给疯女人治好病。
他磕头,在心里对佛祖表示,他这辈子做了一件错事,也做了一件好事。
他在乡集市上的水泥台子上强奸了一个智障女人,不止一次,这是错事。
他做的好事是——把这个女人带回了家。
即使是生活在泥潭里的人,也向往着美好的明天,正如黑暗中的向日葵始终能够辨别阳光的方向。
疯女人给父子俩各织了一条线裤,这两条线裤她断断
续续织了三年。打工前夕,青山将自己的疯媳妇儿托付给本家的二婶子帮忙照看。
青山说:给她点儿吃的。
青山的儿子说:别让俺娘乱跑。
父子俩去打工,从此一去不回……
疯女人饿得皮包骨头,无论白天黑夜,像幽灵似的在村里游逛,这是一种迎接的方式吗?她不知道丈夫和儿子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从哪条路回来,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偶尔有片刻清醒,她看着村口发呆,用石灰在村前村后都做了记号,她担心自己走出这个村子,就迷失在人海,再也回不来了。
那间石头屋子的墙上,还有她写下的一个字:家。
据犯罪嫌疑人郭五交代,郭家兄弟在火车站遇到了出门打工的青山父子。他们都是东石鼓村村民,在火车站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郭大对青山父子说:青山,恁爷俩上哪儿干活儿去啊?
青山说:没啥手艺,去建筑队搬砖,当钢筋工。
郭大和郭二交换了一下眼神,试探着问:要不,恁爷俩跟俺去矿上干活儿,比到吞噬 干小工挣钱多。
郭二急忙说:哥,不行,说好的让老三和老四去,人家矿长不要外人。
青山儿子袖着手问:能挣多少钱,够给俺娘治病不?
郭大说:多劳多得,比你当小工强。
青山犹豫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要不这样,俺跟你们搭个伴儿,去矿上干活儿?
郭大:那你顶替老三,在矿上你得叫我哥,还得改姓郭,人家矿上不要外人,怕出事。
青山点点头说:中。
郭大对青山儿子说:娃儿,你得喊我大爷,喊他叔。
青山儿子:行。
郭大说:来来来,喊大爷。
青山儿子:大爷。
郭大指着郭二说:喊他叔。
青山儿子对郭二喊道:他叔。
郭大照着青山儿子头上扇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憨巴子。
郭大再次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井下干活儿很危险,小煤窑事故频发,矿上不要生手,也不要外人。郭大和郭二帮青山父子办理了假身份证,再三叮嘱他们不要泄露真实身份,否则煤窑主会解雇他们,连工钱都拿不到。
郭家兄弟三言两语骗得青山父子的信任,一起去小煤窑打工,窑主与矿工签的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若出现意外,一个指头赔偿50元,一条人命3万元。
郭家兄弟在井下将青山父子杀害后伪造成矿难,冒充亲人向窑主索要赔偿金。这种杀人骗取赔偿款的罪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干过多次。因为街上的智障流浪人员越来越少,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受害人,所以穷凶极恶的他们将魔掌伸向了本村的老乡。
杀害青山儿子时,这个刚刚成年、呆头呆脑的年轻人跪地求饶,他哭着说:大爷,叔,别杀我,别杀我,我还得挣钱给俺娘看病哩。
郭二说:好,你转过身去,别睁眼。
青山儿子转过身说:杀了我,那俺娘就没人管啦。
郭大将手中的撬棍狠狠地砸在青山儿子的头上,他说道:你值3万块钱哩。
郭家兄弟将煤炭堆在死去的青山父子身上,伪造成矿洞塌方的场面。
比煤炭更黑的是人的心!
这些煤炭像是堆起的坟头,他们的身上覆盖着远古时代的垂柳和亿万年前的小茴香苗。
小煤窑的安全措施本就不完善,一旦出了事故,窑主只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被煤炭局或者劳动局知道矿上死了人,除了罚款之外,还会面临停产整顿的局面。窑主想尽快赔钱了事,郭家兄弟希望多要一些抚恤金,一边假装悲伤,一边讨价还价,经过一番谈判,窑主拿出钱来,双方最终签订了一个意外死亡与窑主无关的协议。
一年多时间里,郭家兄弟共杀害了八个人,除了青山父子之外,其余的全是街头找来的智障者。在他们眼里,那些流浪汉,那些智障人士,都是钱,一条人命3万元。对于尸体的处理,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掩埋。
郭二说:火化得要死亡证明。
郭三说:这都不是事,街上那么多办假证的,身份证户口簿都能办,死亡证明也能办。
郭大说:问题是,火化得花钱,咱还花那钱干吗呀?
郭四说:就是,大哥说得对,我看,找个地方埋了就行。
郭五说:埋了吧,埋了省钱。
郭家兄弟将八具尸体都埋在了村外的野地里,警方始终没有搞清究竟是谁将一具尸体挖掘出来,又拖到了河堤的土洞里。特案组想到了死者青山的那个疯老婆,对于一个疯子来说,这种怪异的行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这个疯女人是怎样发现尸体掩埋地点的呢?
她在墙上用石灰写字,她在路边插上树枝,她在村前村后都做了一些记号。
这个疯女人担心自己走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即使是夜里,她也在村中游逛,她一直等着丈夫和儿子回来。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会一直等下去,尽管要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在这个疯女人混沌的心中,对生活有过片刻的温馨回忆吗?她清醒的时候,坐在昏黄的灯光里,给丈夫和儿子织线裤,心里在想些什么?后来,认领死者遗物时,她为什么号啕大哭突然流下了眼泪?
离开一个人,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特案组临行时,大泽乡又下起了雨……
那个疯女人呆傻傻地站在雨中,看着自己家的石头屋子,墙上有她写下的一个字:家。
门外的地里栽种着向日葵,已经砍去了头,只剩下葵花秆淋在雨中。向日葵的果实即种子。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深知黑夜的冷和雨水的苦,只要走下去,总会遇到属于自己的那朵花儿,那朵怒放的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向日葵。
心中的向日葵,永不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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