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的年纪,我生活在老屋。

二十岁的我,已是许久没看见老屋的模样了。

记忆中的老屋是灰红色的。

老屋的墙是红砖就着水泥砌成,然后就那么裸露着一面面的不平整;老屋的门被统一漆红,正对着太阳朝向,时间久了能看见几丝蔓延的裂痕和脱落的漆,偶尔落上灰、沾上泥便极为惹眼。那时的我曾经照着从电视机学来的技能,拿一块抹布打湿,蹲在那很卖力地擦红漆门,然后得意地伸手问奶奶索要报酬,奶奶坐在屋檐下的灰白长凳上,听罢笑眯眯地看看我,又看了看门上水迹被蒸干后凌乱的白印子,将小孙女揉在怀里,说了什么不太记得,有没有给钱也记得不是很清。

老屋的瓦是淡灰的,不见得都是完整的瓦块,但每一块都能找到合适的地方镶嵌。记得是在一个下雪天,我将爷爷摆放整齐的茶杯偷偷顺走一个玩,又在奶奶眼皮底下往里面注了些热水以取悦她,想着一会出去就偷偷倒掉,双手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出门,不需抬头便被漫天飘雪夺了眼神。雪真的下的很大很大,大到攫取了小孩子贪玩的目光,看一片又一片的白雪簌簌落下,它落得也很慢很慢,慢到似乎每一片都清晰可见,孩子的目光从灰白的瓦沿跟着它轻轻地落到铺了一层白绒的地面,期间几度目光在纷繁的雪片中穿行,寻找自己一开始的那片目标,几度遗失落定后,又抬头朝向它最初降临的方向,以天空为背景的一片白茫茫。

雪下的没有个尽头,那个孩子就那样不知不觉地坐下看了许久,久到手边的水热气渐散,温度消减。

那时的我在想什么呢?许是平素并未发现下得如此分明的雪,片片可见再翩翩落地,同时也变幻万千,在空旷的天地间竟会显得拥挤。许是无意识模仿电视中古人的雅兴,对雪饮茶。许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彼时彼刻看见了,并想着:再看看,再等等......

十五六岁,我回去过一次。

大伯家的房子离我们很近,不知哪年建好了新房子,三层小楼就镶嵌在他们老房子边上,特别敞亮,说是给我哥娶媳妇用。

老屋还是那样,灰白瓦,红漆门,就一层,已经没有人住,但还在那。晚饭毕我走着看着,让儿时的我跑得气喘的院子现在不过几步就到了头,我没有再走,柴房那边长满了荒草,我踏着不知什么时候铺成的水泥地面,转身回到大伯家。

老屋太老旧,我们没法住下。

十八九岁,我又回去了一次。

被爸妈带着给各路认不全的亲戚拜年,车子上满满的礼盒和人,车轮飞快地在铺好的水泥路上滚动,周边的洋楼飞快地后退,我昏昏欲睡,却在某一刻的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中,头磕到窗户上转醒。

“这路烂滴,晓得啥时候修一哈不哦”

“在修了,我们老家那后面另一条......”

我懵然地望着窗外,在谈话的背景音中辨认出,是通往大伯家、通往老屋的那条路。这条路况一直很差,一般没啥重东西的话,都是靠走路的。

饭毕,听大伯他们说,年后要给哥办婚礼,于是询问筹划安排、出谋划策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中间随意穿插着闲谈:

“年过得闹热吧!”

“嘿,闹热啥哟,人啊越来越少了!你们又不回来咋闹热嘛!”

我听了一阵,插不上话,就四处散散步,消消食。

大伯家的房子算是修的比较偏远的,在附近的就只有两户,除了这三层洋楼,就只有老屋了。因此没什么地方可去,我又来到了老屋跟前,上次行色匆匆赶车,这次我有更多的时间来走过房前屋后。

我走不过去。

屋后边原来有条小路,那里很窄,大伯家的黄牛过不了,人过却能很容易,可如今那里布满杂草,让我怀疑它是否还存在。这条小路通往老屋右侧的几大片荒地,那头黄牛要是想吃草,得从我家柴房那借道,我常去那片地玩,某次因为避不开被牛的尾巴扫到,爷爷就挥舞着镰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路开得更宽。

可现在不在了。

那条路,那片地,都没了。那里似乎是被拦腰截断的,脑海中的记忆在这里找不到半点重合的影子,我极力望去,只看到未铺就好的水泥路......

归途的车是在傍晚出发的,天已蒙蒙黑,我回头望去,还是在年关的村庄,处处楼房林立,却只有寥寥灯光几许。不知这归途的车,是否真的通向归途。

二十岁的我,已是许久没看见老屋的模样了。

作者简介:王婷,女,陕西汉中人,现就读于西北政法大学,现任陕西校园文学社团联盟办公室储备副部长,喜欢阅读与写作,有作品发表于宁强县天津高级中学《梧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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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牛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