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效的符号与冷峻的现实
这个事实体现在播放量上。在搜索框输入圣诞节、元旦、春节等关键词，播放量突破千万的视频不在少数。
而以“情人节”作为关键词，连百万播放量的视频都寥寥。今日的热门排行榜中，“情人节”含量甚至为零。
以用户画像年轻著称的B站，常常被视作当代年轻人的风向标。往年的情人节，是up主们的流量密码，平台日活的小高峰，也是商家和广告主们寄予厚望的消费热潮。
情人节在B站遇冷，或许折射出一个事实：经济遇冷的大环境下，消费主义的陷阱，已经被许多年轻人勘破。
与之相对的，是一些悲情故事。
2月12日，情人节前两天，一则B站视频在各大平台激起千层浪。B站宠物博主“九品芝麻铲屎官”发布了一条名为《没有50W彩礼，女朋友被强行拖走，我该怎么办》的视频。
视频来自门口监控，画面显示一名女性被人从一家房屋内被强行拖拽、甚至殴打。画面中她多次大叫、挣扎，但最终还是被带上一辆车。另一名男性从屋内追出，试图保护并留下该女子，却同样被打倒在地，最终找机会拨打了电话报警。
博主“九品芝麻铲屎官”在视频简介中提到：“我们在一起已经6年了，通过努力，我们去年有了自己的房子，开始计划成立一个家庭。为了让她母亲放心，房子的名字填了她的。但是我们仍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除非50w彩礼，就算把我们的房子卖了也得凑够。”
视频发布不多时，就引起激烈反馈。旋即又被博主本人删除。
有记者采访银川市公安局，获悉警方已经接到此事的报警。据公安局工作人员介绍，“这对男女在准备结婚的事，女方的家属不太同意，把这个女子找到了，把她从屋里拉出去了。”
昨日晚间，一位用户在B站上发布了澄清视频。她自称是被拖走的女主本人，并表示网络上的传言都不属实。
“弟弟是‘吸血魔’、家里重男轻女、要50万彩礼是为了给弟弟结婚买房……这些都是大家的臆测。”“家里的条件不需要用彩礼给弟弟买房结婚，而且家里把自己供读到研究生，不存在重男轻女。”
她自己被强行拖走，源于事发前一天其从家中不告而别，让家里人很生气，因此家人的“处理方式有点欠妥”。但家人也并未控制自己的人身自由。
最后，女主说事件已经得到妥善处理，希望网友可以理性思考，停止网暴。
根据视频背景，和博主“九品芝麻铲屎官”未曾出镜推测，女主还居住在自己父母家中。真相如何，外人难以触及，但心中多少有些明了。
这则现代的王母拆散牛郎织女的故事，因其粗暴、荒诞，成为当下情人节在B站遇冷的一个注脚。被符号化的情人节，因其过度使用，还有符号与现实世界的高度割裂，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往日的传播效果。
不买账的年轻人
这届年轻人，开始更清醒地认知浪漫和仪式感，而不是一头栽进各路商家宣传的恰饭视频，盲目跟风消费。这和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当初的设想有了偏差。
B站最大的金矿是年轻人。年轻人的清醒对他们自己来说是好事，对平台方而言，可能不利之处更多。主打专业知识内容社区的知乎，就因其商业化程度难以进展，而成为一众平台中的价值洼地。
陈睿也早早预测到了，光靠青年的B站是在走钢丝。他试图笼络更广泛的群体，以一次次破圈，带动用户全体全方位增长。
去年“五四”青年节期间，B站应时推出的视频《后浪》实现破圈。
《后浪》还在央视一套播出，成功登陆《新闻联播》前的黄金时段，在各个年龄层掀起反响。一下子从“年轻人”的“小众”平台，一跃进入更主流的事业。这种关注让B站股票次日大涨，一个交易日市值上涨就接近5亿美元。
但值得一提的是，《后浪》获得的好评更多来自中年群体。而B站更主流的用户，当代年轻人们，却大多表现出了不买账的态度。
他们直言《后浪》是碗毒鸡汤，假大空，“太煽情，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谄媚年轻人。”连带着后浪演讲人，国家一级演员何冰也获得了大量差评。
许多年轻人对B站的宣传态度嗤之以鼻，直言B站变味，用脚投票离开这个平台。
数据的两面
但是B站舍得投入的姿态，还是持续圈得大量新用户。反而少量的老用户和UP主的出走，对平台整体几乎没有产生实质影响。
用陈睿的话说，“这些正向的宣传内容不仅得到了我们B站用户的认可，同时也获得了央媒超过100次的联合转发，全网观看超过50亿次，这也是我们B站的UP主影响力不断扩大的一个证明。”
出圈带来的好处是直观的：新用户、高日活。而恶评很容易消化在时间流逝中。
根据B站公布的2021年第三季度财报，在去年三季度，B站日均视频播放量达23亿次，同比提升77%；月均互动数破百亿，达102亿次，同比增长86%。
月活用户达到2.67亿，日活用户达7200万，均同比增长了35%。与此同时，用户日均使用时长也实现了大增长，88分钟的日均时长，创下B站历史新高。
更喜人的数据是，月均付费用户同比增长59%，达2400万。大会员的收入，已经成为B站的重要收入来源。
数据向好，但资本市场并不买账。比起抖音快手50%以上的用户粘性，B站在这一重要指标上的表现并不突出。2019年二季度，B站的用户粘性达到最高，为30%左右。接下来两年持续下滑，在去年三季度略微回升，稳定在27%。
曾经占据B站营收比最大头的游戏业务，则陷入了缓慢尴尬的增长中。由于国家对游戏发行版号的严加管控，无论是代理还是联合运营的游戏，拿到版号的都寥寥无几。
而B站寄以厚望的自研游戏，其收益转化远远配不上资源投入。比起财大气粗的腾讯和经验充足的网易，B站的游戏自研还是差了两把刷子。
游戏研发是个烧钱的无底洞，虽然投资回报的数额可能极大，但颗粒无收也是常有的事情。
夹在大厂和小厂之间，B站的游戏业务难以驱动整个平台继续向前。这一现金牛的搁浅，对B站影响不可谓不大。
事实上，B站同大厂的竞争无处不在。虽然“爱腾优”三家长视频的掌门人都大吐苦水，直言自家的高投入，都给短视频做了嫁衣，把矛头直指B站。
但随着国家对版权保护的进一步落实，吃足了“二次创作”红利的B站，受创不小。
说到内容创作，B站早已变味。曾经的二次元社区，如今最活跃的视频分区不是ACG，而是影视区、娱乐区。
这些区块的内容创作，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对长视频的剪辑和二次创作。
于是买了版权的“爱腾优”们，把做无本生意的B站视作了吸血的蚊虫，恨得牙痒痒。
为此，B站不得不站出来行动，删除了大量涉嫌侵权的影视创作视频，再一次引发用户和UP主们的反弹。
审核之殇
这也进一步增加了B站审核员们的工作负荷。
B站审核缓慢是不是一个秘密。几乎每一个运营多平台账号的博主，都感慨过B站的审核是个迷。经常上传3、4个小时却毫无动静。
2020年2月、3月是疫情最严重的时期。人们因为疫情宅在家中看视频，按道理对B站是个利好。结果期间B站出现了审核通道严重不畅、一个视频要审十几个小时的奇观。
一方面是因为B站审核人手本就吃紧，另一方面则是武汉是B站审核团队的大本营。武汉的疫情直接导致大半个团队近乎瘫痪。
此后，B站开始投入精力完善审核，大规模扩招。有一定成效，但还是难以跟上B站扩张的节奏。
有做过B站审核员的知乎网友透露，“工作内容不仅枯燥无味，且强度很高，每天都有固定的指标。工作时间基本两班倒，上一休一，休息日有时也会被强制安排支援，且该岗位的工资待遇也无法令人满意，即使加班也不会多给钱，只能调休。”
互联网行业流传已久的一个段子，反映出B站在薪酬上的抠门。“B站薪酬是互联网行业平均薪酬打八折”。B站审核员们站在互联网行业的边沿，其待遇难言优越。
审核员是一项纯粹损耗劳动者的职业。从业者很难从中获得进步和有用经验，只能把智识、精力损耗在耗费脑力、视力的机械式劳作中，不产生新价值。
陈睿本人提供了一份数据，“每天在B站有超过35万条弹幕和评论被举报。我们的员工会依次地去审核、判断，其中有40%被判定为违规，并且被删除。”
这背后都是大量的人力劳动。
但B站不得不进一步加强平台审核。今年1月15日，B站因为站内大量公共场所摄像头获取的监控视频出圈，范围包括学校、医院。公共安全不仅得不到平台维护，反而通过了B站审核，借助互联网传播。
两天后，前一则事件的调查尚未结束，B站上又传出有男医生直播妇科手术。
最后真正把审核这段互联网背面故事翻上台面的，是一则“B站员工过年值班猝死”的新闻。
2020 年 5 月加入B站武汉分公司的“暮色木心”是B站图文审核组的代组长，在春节期间轮值排班，结果因脑出血抢救无效去世。
有博主贴出了死者表妹的投稿，称死者去年除夕在微信朋友圈发文，指一年间有321天于深夜仍在使用企业微信；最晚一天是在11月12日，曾工作到凌晨4时42分。一年之中，他合共处理199240次工作通话，耗时73024分钟。
最终，在B站的公告里，摆在第一条的解决方案写着：“公司将用最大力度扩招审核人员，今年增加招聘 1000 人。人手的增加，可以有效降低人均工作压力。”
在这种种负面舆情下，B站终难有过节气氛。
作者：吴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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