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才,不到二十岁,面如冠玉,身材挺拔,人们都说他堪比潘安宋玉(古代美男子)。他从小失去父母,全靠乡亲们接济读书,过了童子试,成为秀才。去京城应试落第,贫困无法返回家乡,于是滞留在京城,以图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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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有所小房子,因为有鬼物作祟,租金很少。段秀才不知内情,很高兴地租住下来。从夏天住到秋天,一直平安无事。

一天晚上,他吹灯休息,半夜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锦被之中,香气扑鼻。段秀才惊讶地坐起来,四周的器物也发生了变化,精美豪华。一盏银灯在油漆茶几上放射着光芒,一个女郎背灯而坐,微微传来头饰碰撞的声音。

秀才惊问:“这是哪里?你是何人?”女子温声细语说道:“郎君自己来到这里,不问自己,怎么反而问我?”边说边侧过身来,露出一半秀丽的面庞。段秀才很害怕,赶快缩回被子中,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他竟然睡着了。

早晨醒来,还是睡着自己的床帐之上。他认为昨夜做了一个梦,很快就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晚上,段生睡着后被人晃醒,睁眼一看,正是前夜那个女郎。女子微笑着不说话,段生看她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就不再害怕,坐起来问对方的姓氏。女子说自己叫杜兰秋,本是洛阳人,跟着父母来到这里。段生又问她父母在哪里,女子微微叹息说:“父母已经离开此地,只留下我和丫鬟小凌。”

段生拉着她求欢,兰秋并不十分抗拒,最后终于同床共枕。片刻后,一个丫鬟推门进来,青衣窄袖,妖冶非常。进门就一本正经地说:“哪来的秀才不守法度,应该遭受水厄。”段生有些惶恐,兰秋笑道:“去去,小丫头不要胡言乱语吓人!”丫鬟换了一副神情,笑吟吟地出去了。

杜兰秋对段生说:“不要怕,这就是丫鬟小凌。”段秀才定下神来,忽然醒悟说道:“小凌说的是不是要给我喝茶?”兰秋拍拍他的脸颊说:“小郎君真是聪明绝顶,我们起来喝茶吧!”

小凌端来茶水,二人闲聊起来。段生说到自己科考落第贫困交加,不由得叹息。兰秋说:“曹沫三次失败,卞和两次被砍掉脚,最终他们都获得了成功,郎君应当越挫越勇,不要遇到挫折就不敢再尝试。”

段生又问道:“前夜看你在灯影下双眉微锁,似乎有心事,能不能说说呢?”兰秋说道:“我的愁苦实在比秀才落第更甚。命比浮云还薄,人比弯月还孤,以后你会知道的。”说着落下泪来。喝完茶二人躺下休息,段生总还是觉得是梦,就悄悄藏起女子一只绣鞋。

早晨醒来,女子已经不见,藏起的那只绣鞋还在,纤小精巧,足以证明昨夜不是一场春梦。

接下来一连四个晚上,段秀才目不交睫等到深夜,但杜兰秋都没出现。这天晚上,他正拿着那只绣鞋观看,杜兰秋忽然出现在眼前,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说:“书生应该画虎雕龙,为什么偷了人家的鞋子玩儿?”段生非常惊喜,站起来拉她坐下。

兰秋却说:“今天七姑请客聚会,正要带你一起去玩耍。”段生犹豫,兰秋又说:“我和七姑情同姐妹,我的郎君就如同她的郎君,你不用见外。”

段生跟着兰秋出门,月色朦胧,把树木的影子投射到地上,给人一种凄清的感觉。走了二三里,来到一片树林前,灯光从树林里透出来。走到跟前,原来是一所大房子,好像富人的宅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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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秋进了院门,大声说道:“不速之客到来,主人还不迎接!”七姑出迎,她是个美丽的姑娘,十八九岁,美貌和杜兰秋不相上下。七姑笑着说:“我以为是什么贵客,原来是红拂妓带着她的小情郎。”

段秀才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落座,心里才安稳些。同坐还有几个女子,都是七姑的邻居。众人喝酒嬉闹,形骸放浪,只有七姑端坐微笑,不时看两眼段生。段生也很喜欢七姑,询问她的家世,七姑说:“我是高县令之女,父亲在福州做官,我和老母居于此地。一个月前老母出外访亲,还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作诗,段生作诗一首道:“岂让无香种,芳名况复同。夜深花不睡,应为怕秋风。”一女子看着杜兰秋笑道:“你家郎君要移情别恋啦!”兰秋并不在意,说道:“得陇望蜀,薄幸郎都是这个样子,不奇怪。”

接着兰秋作诗:“当年珠泪阶头溅,化作秋来花片片。玉骨长埋夜独眠,柔肠断尽无人见。”

另外一个女子说:“太过悲凉,读了让人落泪,算了,今天就到这吧!”另外几个女子也显出愁怨的样子,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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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秋对段生说:“七姑和你有缘,你也有这个心意,今天就在这住下吧!我们日后在芙蓉镜下再见面。”段秀才很尴尬,心里想留下来,嘴里却小声说着不妥。兰秋把他拉到七姑卧室,然后离开。

片刻后,七姑也回到卧室,背对段生坐下,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段秀才说道:“夜已经深了,我们休息吧!”七姑还是不动,段生上前轻轻拉她衣袖。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进门禀报:“夫人回来了!”七姑赶快让秀才藏到床上,自己走出门去。

只听门外有个老妇人的声音说:“怎么有男子的气息?”边说边走了进来。看到段秀才,老妇人大怒,扯着他的耳朵从床上提起,老半天说不出话来。七姑跪地落泪,段秀才也赶快跪下。老妇人平静了些,对女儿说:“你父亲做官不正,报应到自家闺门出丑!”又转头看着段生骂道:“好个秀才,竟做出禽兽行径,赶快滚出去!”说完拿起棍子责打丫鬟。

段秀才仓皇逃出大门,听到门里还是嘈杂不已。只听清一句:“不看他是个进士,怎么会轻易饶恕?”段秀才又困又乏,坐在门边睡着了。

当他醒来,看到周围树木葱茏,屋舍化为乌有,自己正躺在乱坟地中。段秀才惊愕地爬起来,踉跄回到住处。到家翻找那只绣鞋,已经不见踪影。而杜兰秋再也没出现过。

段生想起老妇人说的“进士”,心里有些安慰,努力读书,终于考中进士。发榜那天晚上,梦见杜兰秋对他说:“我生前因为某事触怒父母,羞愧自尽,丫鬟也跟着自缢。父母把我俩埋在屋里,然后离开。我和郎君缘分已尽,今天复见,是求郎君念在一夜夫妻,惠及枯骨,把我和小凌改葬到七姑墓地附近。”

段生想要说话,却被梦魇住,动不了也张不开嘴,只能点点头,看着兰秋消失。这时他才明白,兰秋说的芙蓉镜下再会,是指的中进士。

第二天,他告诉主人,然后在屋里挖掘,果真找到两具枯骨。改葬到高七姑墓旁,并立上石碑。《耳食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