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年间,终南山腰有一庄村,内有户人家,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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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母亲三十多岁的年纪,乍看却有五十岁上下,虽是年岁未到却已皱纹满面;其子更是不幸,终日疯疯癫癫,也是幼时一场高烧,家中无钱耽误了医治,这才毁了一生。正因这傻儿如此,其母悔恨当初,现如今更是心中愧疚,视若掌上明珠。

世道纷乱,这位慈母带着自己的傻儿在人间挣扎过活。山中人本穷苦,这家母子更显凄凉,莫说衣衫遮体,就是平日三餐也只是些草根粗饭,如此也未能吃饱肚皮。吃不饱那傻儿便又哭又闹,慈母虽是日日苦于劳作,却也无可奈何。

说起这傻儿甚是麻烦,疯疯癫癫,整日在所居村中乱闯,不是坏了这家瓦罐,便是偷了那户破碗。村上百姓人见人烦,念着傻儿家中凄苦,骂两句也就作罢;可架不住日久,傻儿慈母只得挨家挨户的说情讨饶。

傻儿惹人厌只是一节,另有一节更是难言。老母做什么傻儿必要随着,离开了母亲就摔盆打碗的闹,直搅得邻里乡亲怨言四起。无法,母亲只得时时带在身边,倘若母亲身边能帮上忙也好,可这傻儿终日只知吃喝,十几岁睡觉仍日日尿炕;母亲只求傻儿不捣乱已是平安,不敢奢望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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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十年,母亲日日照料,处处费心,傻儿也是四旬已过之人,母亲更是满头银发。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可这母子却是受尽人间苦难;傻儿老大不小仍旧疯癫不减,可苦了这老母亲,三十年间病都不敢病,倒也不敢倒。说不得慈母年老体衰,只得终日以泪洗面,心道“在时还可照料傻儿一时,哪日归天这傻孩子可怎办?”想到此,老母怎不心中酸楚。

越是如此想,愈是是非不断。这一日傻儿村中竟与一小孩口里抢吃食,仗着身强力壮竟还把人家孩子弄伤。这一来那户大人定然不愿意,堵着家门的骂傻子。老母无法,谁让这傻子就是自己亲儿?弄伤人家孩子,赔是赔不起,慈母只得带着傻儿躲与家中,任凭这户人家辱骂解气。

如此一闹,老母心中幽怨更重,说不得心中郁结,一病不起。再说那傻子没了母亲管束便在村中乱闯,一时闹得家家鸡犬不宁。村中人厌烦,提着棍棒便把傻儿赶出村庄,任由他往山中走去。老母卧床不起也耳闻自己傻儿行祸事,只是病体难动,眼中浊泪双双对对的流,一时半刻,竟然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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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亡故傻儿自是不知,山中乱走反倒快活。傻儿也不分路径,见着一对蝴蝶便追;也不知行了多久,哪晓得到了何处。

傻儿正追蝴蝶,远远见前面山石上端坐一人。走近一看,但见这人一身道家打扮,鹤发童颜,双眼微闭,双手抱于丹田处拿一决,口中念念有词,盘膝于山石上打坐。

傻子哪懂这道人作甚,一时的好奇,围着老道士身旁乱转。多时,傻子厌倦,手上用力一推道人,口中憨声憨气的说道“你坐着干啥?”那老道人早知身侧有人,只是修行到紧关节要处,不便言语而已。

一推之下道人也不言语,反倒激怒了傻子。傻子正要再问之时,忽觉头顶空中“隆隆”大响。再待抬头观看,就见头顶已是阴云盖顶,隐隐藏着雷电。傻子从小就怕雷雨,今日见天色不对,只吓得掉头就跑。

跑出老远再抬头观看,却是晴空一片,原来这阴云只有道士头顶一片。傻子见状奇怪,又跑回道人身旁,伸手拉住道人衣袖便走,口里还喊道“傻子,你头顶要下雨也不知,还不随我躲避!”傻子四旬之人,正是龙虎壮年,这一拉还真把那老道拖下山石。

就此时,阴云中劈下数道雷电,正劈与老道所坐山石,“卡嚓嚓”几声巨响,早把那大石击的粉碎。老道士“哎呀”一声,反手便给傻子一记耳光。再看时,空中乌云已散。老道大怒,口中道“我修行百年,今朝毁于一旦!”

傻子受了打,正要还击,就见道士怒发冲冠,眼角眉梢自带一股杀气,甚是威严。傻子一看,心中畏惧三分,只得放下手,怏怏说道“我怕你淋雨,又救你免受雷电之灾,你怎得还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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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代言,这老道可非凡人,乃是终南山中隐修百年的高道。今日老道人正要渡劫成仙,不想却被这傻子破了;若要再想渡劫飞升,恐是遥遥无期。

如此老道士怎能不怒,百年修行却难成正果,只恼的这道人伸手拔出利剑。傻儿一见,吓得口中乱叫,拔腿便逃。这老道是什么人,一个箭步赶上,拎着傻子衣领扔回原处。

傻子倒地吓得哇哇大叫,老道士手提宝剑观看,就见面前这人行为乖张,双目无神,这才知是一傻汉。老道士一看怒气全消,丢了宝剑叹道“也罢!合该有此一劫,只可惜了我一世苦修!”老道长又看看吓得乱叫的傻子,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在这山中乱闯?”

傻子叫了半晌,见老道丢了宝剑,这才敢站起身,说道“我……我要找娘……我走了。”老道见傻子口中疯言疯语,慈悲心起,又问道“你娘在何处?”说着怀里摸出一块饼子递与傻子。

傻子一看有吃食,高兴地抢到手中乱啃,口中疯道“我娘……我娘做饭可好吃了……你也去……你也去!”说着又拖老道。这老道长修行百年,虽不问红尘俗世,心中却是常怀慈悲。今日虽被这傻子坏了修行,可眼看傻子出于善心,也就不加计较,反觉得可怜。

傻子口中天上一句地上一句,老道长也听不懂,只怕他山中遇险,这便随着傻子回转,也是老道长护送下山的一番好意。

回至庄村,就见一乡亲见傻子就急急奔来。傻子见人走近自己,还道又要打他,忙躲与老道长身后。就见那乡亲走近,拽出傻子便道“你娘死了,还不快去看看!”傻子被这乡亲拖回家中,老道一听言语不对,也随着跟去。

待走进家门,一股恶臭袭来,众人皆不敢进屋,只有老道长拖着傻子进房观看。这床上老母已是死了两天,房中又是一片凌乱,怎能不臭?

就见床上一老人满头凌乱白发粘与破被上,双目大睁,满脸的愁容,已是死了多时。傻子哪里知晓“死人”何意,仍旧推着老人尸身道“娘,我饿了,快起来做饭!”尸身被傻子摇的乱摆,就见老人眼中又流出两行浊泪,只是不动。

老道长眼见,心中不免悲伤,赶开傻子,立于床前道了声“太乙救苦天尊”的宝号。老道长伸手拂过老人双目,说来也怪,尸身双眼只睁不闭;老道长心知老人心事未了,只得好言安慰一番,催动道家法咒替老人超度安魂。

多时,老道长又拂过尸身双眼,仍旧是双目大睁,不肯瞑目。老道长心中大惊,如若尸身不肯瞑目,日久必生怨气,他日再化厉鬼冤魂可就难办了。老道长心道“莫是有甚冤屈?”

老道忙抽身出屋,询问左右乡亲。有年长知情者一声哀叹,详详细细把这慈母傻儿的苦楚说与老道长听。老道这才知尸身不肯瞑目的原由,心中一阵的悲切。

再待老道长回屋,吩咐傻儿跪于老人床前。道长与老人尸身施一礼,口中又是一阵法咒超度,多时,这才说“老人家放心西去,你儿虽痴却有仙缘,今日贫道便将你儿收入门下,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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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空中一道闪电,只闪的众人眼前一花;再看老人尸身,双目已闭,只是眼角仍挂着两滴泪水。

至此,老道便把那傻儿带与身边,终日三清座前修行。说来也怪,傻子痴呆之症渐轻,六十岁时早已眼聪耳明;拜了老道长为师,深得玄法。

老道长被傻子当年善心毁飞升,虽是一段劫难,却又积下一段大功德,不日仙鹤恭迎,飞升成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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